關係好，不代表你可以隨意消耗我
作者：擺渡人
1
朋友蔚然打電話找我幫忙趕稿子，因為她最近新接了幾個欄目，有點忙不過來了。
幾番衡量之後，蔚然把一個少兒欄目暫時委托給我了。我有點惶恐，因為我知道，這個欄目蔚然做的時間最長也最成功，可以說是她的代表作，而且，我在兒童文學方麵經驗不足，可別給人搞砸了。我問蔚然，不能換一個給我嗎？
蔚然大大咧咧地鼓勵我，放手去做，這個欄目的主編跟她合作很多年了，偶爾有點瑕疵也能擔待。倒是其他欄目，剛剛接過手來，必須要費盡心思，萬一出錯就很可能讓對方失去信心，馬虎不得。
我一想，也是。
接過蔚然的欄目，我把自己手裏的活兒重新審視了一下，有一個專訪要寫，還有一篇小說，兩篇評論，看來我也需要安排一下輕重緩急了。嗯，兩篇評論是一個很熟的編輯和我的約稿，既然很熟，晚兩天也不要緊吧，他要是催我稿子，我撒嬌賣萌一下也就過去了。
這樣想著，我把兩篇評論排到了最後。
就在這時，我有點啞然失笑，因為我和蔚然不約而同都欺負了合作最久的老朋友，就因為人家跟我們好。
既然我們的關係比較牢靠，那我就放心大膽地欺負你一下，這樣的事情，你也做過不少吧。
2
我糾結於自己不擅言談這件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一陣子，我想要突破自己，學著像別人一樣插科打諢。
那時候，正好有個遠方的網友要來度假，我和小安作為共同的朋友一起接待他。
我和小安在同一座城市住了很多年，一度還當過同事，所以他是我少有的死黨之一。而那個網友，我們是頭一次見麵。
雖然在網絡聊天室裏，三個人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但現實世界一見麵，半生不熟的尷尬還是有的。
為了製造氣氛，我努力開著玩笑。網友說在火車上沒有睡好，我立刻接言，小安一早睡得像死豬一樣。
然後我們找地方吃東西，我等餐的時候把小安不小心拿狗糧當作零食的糗事講了一遍，果然逗得網友哈哈大笑。
吃完飯，小安對盤子裏剩的生煎包有點戀戀不舍，我說，行了吧，你再吃真胖成豬了。
當了一回狗兩回豬，小安臉上終於掛不住了，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了。
這是我最失敗的一次社交了。我為了取悅新朋友，竟把老朋友當小醜戲弄。
我和小安很熟，於是我潛意識裏以為，這樣做應該沒關係。
我知道他不會跟我計較，就算生氣，也會很快原諒我。
所以我漸漸碰觸了朋友的底線。
3
我們經常怕生，欺熟。
我家樓下有兩家超市，其中一家是老大爺開的。考慮到老大爺年紀大了，我習慣性地去他店裏買東西。
有一天，我的朋友來看我，帶來了一包橙子，橙子裏還放了兩個剝皮器。
我見了，忍不住誇讚商家的善解人意。剝皮器雖然是小東西，用起來卻很方便，為我解決了實際的困難。我家裏恰好缺這樣實用的小東西。
朋友驚訝地告訴我，橙子是他在我家樓下買的，剝皮器是小店老板送的。
哦，我不常去的那家竟有這樣好的服務。我頗為懊悔地想。
可是朋友說，他去的是一個老大爺開的那家。
我不太相信，因為我經常去那一家買東西，老大爺常年一副木訥遲鈍的樣子，哪裏做的出這樣貼心的服務。我在他家剛剛也買過橙子，他就沒說要送剝皮器給我。
朋友認真了，讓我再去店裏試一下。為了計較一個剝皮器，我不想再抱一堆橙子回來，所以我沒有去，但我相信了朋友的話。
後來，我終於又在老大爺那裏買了橙子，他依然沒有送剝皮器給我。
我向他念叨，橙子真不好剝啊。
他木訥遲鈍地從櫃台下拿出兩個剝皮器，告訴我一塊錢一個。
我買了剝皮器，從此不再去他店裏。
4
從剝皮器的小事上，我想起我的奶奶。
我奶奶很會買東西，花同樣的錢，她買回來的東西又多又好。
奶奶向我傳授經驗的時候，說過一個很小的細節。她買肉時從來不問“肉怎麽賣”，而是問：“你家的肉怎麽賣？”
“你家的”三個字，使你跟肉鋪老板保持了距離，讓他覺得，你在比較著好幾家的生意，隨時都可能換一家，他需要拉攏你，你才會留下。
危機意識一來，他就忍不住翻出最好的肉，告訴你最實惠的價格。
相反，要是你滿臉帶笑地走進店裏說：“老李，給我割二斤肉。”
他不會那麽用心地表現他的物美價廉，因為你們很熟，他不必擔心你跑掉。
我的堂嫂每天在家裏帶孩子，一天二十四小時把我侄女照顧地無微不至。
可是每當有人問我侄女，你最愛的人是誰？她總是毫不猶豫地說，我最愛我爸爸。
她的爸爸長年出差，十天半月才能回家一趟。
爸爸一回來，侄女就收起平日的小性子，做個承歡膝下的乖寶寶。她生怕惹爸爸不高興，爸爸又走了。
爸爸在路邊買個五塊錢的小玩具回來也是好的，因為那是她最稀罕的爸爸買來的。
至於媽媽，媽媽有什麽好稀罕的呢，反正她就在身邊，一伸手就能夠得到。就算她撒潑打滾，媽媽也不會離開半步。
你對我忠誠，我就可以對你無禮，這是我們很多人的處世法則。
奶奶說，連小孩子都天生精明，何況我們大人。
5
我們對陌生人總是客客氣氣，希望用一身的好教養來吸引他們。
吸引到身邊之後，我們又使出渾身解數，讓他們看到，你是一個多麽值得信賴的朋友啊。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和我們建立了長久穩固的友好關係。
於是，他們不再是那個需要你用心嗬護的陌生人，而成了你情感的垃圾桶。
不好聽的話，你敢對他們說，負能量的情緒，你敢對他們發出來，需要利益取舍的時候，你敢把他們推向天平較遠的一端。
最後，你還要說，咱們不是熟嗎，不欺負你欺負誰？
是的，你很清楚，欺負一個新朋友，你很輕易失去他，欺負一個老朋友，他很輕易原諒你。
這樣看來，欺負老朋友要更劃算一些。
可是，你不要忘了，老朋友比新朋友對你更信任，所以一旦失望，會比新朋友更失望。
而且，你也不要忘了，失去一個老朋友，比失去一個新朋友損失大得多。
所有的老朋友，都曾經是你的新朋友。
他們陪你走了挺長一段路了，你能夠舍得他們？
我們關係好，不代表你可以隨意消耗。我認定了你，你吃定了我，這樣遲早會沒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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