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出門遠行

Jan08

每個人在他的人生發軔之初,總有一段時光,沒有什麽可留戀,隻有抑製不住的夢想,沒有什麽可憑仗,隻有他的好身體,沒有地方可去,隻想到處流浪。 ——EB懷特

文學世界中有許多這樣的女人——她們代表著人性中美好明亮的一麵,代表知識,同時擁有母性的光輝與少女的青澀,擁有開啟另一個美麗世界的鑰匙,神秘,性感。第一個闖入我的世界的那個女人叫作南珊,她來自小說《晚霞消失的時候》。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小說已經如風幹了20多年的魚一樣生硬,但南珊這個形象卻新鮮得像一滴露水。其原因是,我在書本上看到的這個姑娘,幾乎與現實中的另一個姑娘同時出現,在高中的教室裏,我放下藏在課桌下的小說,抬頭 向窗外望去,就能看見我暗戀的姑娘在我靜靜的呼吸裏走過。

這本小說也帶給我一個極大的錯覺,那就是讓我誤以為泰山是個談論詩歌與宗教的好去處。19歲那年,我打算出門,我就去了泰山。走之前我和我的“南珊”告別,好象要就此離開北京不再回來一樣。在火車站能買到去烏魯木齊的票,但我害怕坐三天三夜的火車,途中就會反悔。那不是去打算流浪,那隻是出門旅行。我去了青島,去了蘇州,去了杭州,我規規矩矩的買了所有的車票,拿著一件破雨衣,在擁擠的車廂別人的座位底下躺著,這樣子倒像是流浪者。

但是,很快我就回來了,十多天。我還是回到了大學的課堂上,老師給我們講小說,我看到了餘華的《十八歲出門遠行》,看到了馬原的《零公裏處》,那時候我還沒看過《在路上》,渾然不知餘華、馬原那種戲仿的含義,年輕人出門轉了一圈,回到生活的常態中來。

大學宿舍裏經常能碰到流浪者,一個北大的學生,打算從北京走河南,走四川,走上一年;一個西方哲學的愛好者,則是流到了北京,混在大學宿舍裏;有一次,我看見我們的師兄,陪著一個矮小、平頭的家夥在校園裏溜達,那家夥的屁股兜裏裝著一把剛買回來的牙刷,一看即知,是個校園流浪漢。他叫張楚, 幾天之後,所有人都聽到了他唱《姐姐》——姐姐,我要回家,牽著我的手,我有些困了。

那首歌真是好聽,後來成為男生宿舍的保留曲目之一。當時流行的歌還有《假行僧》——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有《花房姑娘》—— 你問我要去向何方,我指著大海的方向。每個學校裏都有那麽幾個吉他歌手,我對門宿舍就住著一個,我們管他叫“楊大佑”。某一天晚上,我在學校圖書館裏看到金斯堡的詩,其中一句像霹靂一樣——美國啊,在我的床單下不斷咳嗽的美國!我想,這個“美國”換成“中國”,這首詩可以改成歌詞呀,那時候不用抄,看兩遍 就能背下來,我默誦,走出圖書館,走回宿舍去找那個“楊大佑”,一路上怕忘掉偉大之詩,就在校園裏大聲朗誦著:在我的床單下不斷咳嗽的美國啊!

那首歌並沒有創作出來,學校裏還有一個吉他歌手,當時也不知道他寫了什麽歌。後來,畢業以後很多年,在一個燈火闌珊的街頭,一個女孩子把她的隨身聽打開,把耳機給我,說她聽到了一首很好聽的歌,老狼在唱“任憑這天空越來越湛藍,你在我身邊越來越平凡。任憑這旅程越來越孤單,你在我麵前越來越茫然。”那首歌叫《來自我心》,作者黑楠,當年的校園歌手,後來“超級女聲”的評委。

文學世界中有許多這樣的男人——帶著強烈的體味,帶著自我毀滅同時又要毀滅他人的危險氣息,代表著生命的另一種可能性。在我看,狄恩莫裏亞蒂就是這麽個家夥。相比之下,我更喜歡那種小孩子,喜歡《麥田裏的守望 者》——這兒總有一百萬個姑娘或坐或立,在等她們的男朋友。有的姑娘交叉著腿,有的姑娘沒交叉著腿,有的姑娘大腿好看得要命,有的姑娘大腿難看得要命,有的姑娘看上去為人很不錯,有的姑娘看上去很可能是隻母狗。可是說起來,這景色看了也讓人有點泄氣,因為你老會嘀咕著這些姑娘將來會有他媽的什麽遭遇。我是說在她們離開中學或大學以後,你可以料到她們絕大多數都會嫁給無聊的男人。這類男人有的老是談論他們的混帳汽車一加侖汽油可以行駛多少公裏,有的要是打高爾夫球輸了,或者甚至在乒乓球之類的無聊球賽中輸了,就會難過得要命,變得非常孩子氣。有的非常卑鄙。有的從來不看書。

是呀,我已經變成這樣一個無聊的男人了,喜歡汽車、喜歡高爾夫球。這樣的轉變悄無聲息,唯一欣慰的是還喜歡看兩本書。有同事出差去美國,還會想著從舊金山的城市之光書店給我帶回來兩本書,兩本經典著作,一本是《嚎叫》,一本是《在路上》。“城市之光書店”1953年由勞倫斯費林蓋蒂開設, 曾是艾倫金斯堡和傑克凱魯亞克的大本營,顧城當年去那個書店拜會費林蓋蒂,說:“金斯堡讓我來看看您和您的這個書店。”書店老板說:“金斯堡現在是個教授了。”

我在《美國》一詩中看到幾句——你的精神生活被《時代》周刊左右嗎?我每周都看那雜誌,它告訴我有關責任感,商人是嚴肅的,電影工作者是嚴肅的,除了我,所有人都是嚴肅的。這幾句詩倒和我現在的工作有一點關係。

狄恩莫裏亞蒂的兜裏沒多少錢,他們也不為錢發愁。《中國青年報》記者陳彤寫過一部小說叫《鑲在日子上的金邊變成了錢》,作家狗子給她寫了一個跋,題目叫“又一代”,他說:以前我們發誓我們長大了絕不像他們丫的那樣。現在我們長大了,我發覺我們變成了我們當年反對的那幫“他們丫的”。難道成 人世界就是一個萬劫不複的輪回?甭管你青春期有什麽樣的理想和激情,到了成人世界,統統瞎菜。狗子說,讓我們呆傻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掙錢,二是結婚。 所以他不打算掙錢也不打算結婚。

狗子大概也是這樣身體力行的,我見過他好幾次,大多處於半醉半醒的狀態,他一會兒在浙江一會兒在北戴河,有一陣子聽說他在南極的中國科考站找了一個工作,要在那裏住上一年。有兩則他醉酒之後的逸事,一是80年代,他在美術館喝完酒,出門抱起一個公共汽車站牌子就走,後麵的公共汽車進站,就跟 著他往前走,要停在站牌子下麵。另一個是21世紀,他在海拉爾喝多了去洗澡,進門發現一桶牛奶就給喝光了,一會兒一師傅進來納悶:牛奶浴的牛奶怎麽沒了? 有這樣一個垮掉的作家總讓人欣慰。我也見到過年輕時心目中的偶像詩人芒克,他扒上飛快的火車就去流浪了,現在他滿頭白發,端坐在一鍋酸湯魚前麵。 這篇關於十九歲出門遠行的文章,11i到此已經介紹完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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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4年01月08日,歸檔到目錄人生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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