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倒計時
攪拌機呼呼啦啦地旋轉著。
三元徹底喜歡上了這個巨大的蝸牛一樣的攪拌機。盡管攪拌機的聲音尖厲刺耳,還常常會把星星點點的灰漿噴濺到三元黑紅色的臉膛和敞露的肚皮上,三元還是覺得攪拌機就像自家的大黃牛一樣聽話:讓它吃料它就吃料,讓它旋轉它就旋轉,讓它停下它就停下。
三元覺得,你隻要好好伺候攪拌機,它就聽你的使喚,賣力地幹活。
攪拌機的左側有一根柳木柱子。春天工地開工的時候,大家安裝攪拌機時隨意插了一根柳木,現在已經是夏天了,柳木的梢頭居然抽出了幾根枝條,生出了翠綠的嫩芽來,應該算是一棵柳樹了吧。柳木上掛著一塊黑板,黑板上寫著一行醒目的字:工程離竣工還有120天。
在黑板的最下端,還有一行小字:離三元結婚還有30天。這行小字除了三元之外,工地上的其他人可能都不知道,因為他們根本不會在意也看不清楚。這是三元的秘密,也是三元無法掩飾的幸福。看著這行字,三元常常會無端地發出嘿嘿的笑聲,那個不斷變化的數字,像一根根火柴,一次又一次地擦亮他的眼睛。
三元的對象名叫柳琴,是過年的時候村裏的媒人給介紹的。有時候三元使勁地想柳琴的模樣,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其實這也不是三元的錯,他們總共才見了三次麵。三元來城裏打工,柳琴送他去車站,那天是正月十六,天冷得厲害,柳琴的手凍得通紅,有幾次,三元都想拉住柳琴的手,一是給她暖暖手,二是兩個人能牽牽手。三元隻是這樣想,卻沒有拉。現在三元想起來多後悔呀,他真的想不出拉住柳琴的手是什麽樣的滋味。他想等結婚以後,天天都要拉住柳琴的手……
工地的對麵有一個超市,三元看中了超市裏的一條毛巾被,粉紅色,帶點暗花,上麵有鴛鴦戲水的圖案。三元想,柳琴會喜歡這條毛巾被嗎?他想柳琴一定會喜歡的。想著想著三元的臉就紅了。城裏的東西就是好,城裏的東西也很貴,一條毛巾被300多塊錢,頂兩隻山羊呢。但三元還是拿定了主意,他在積攢工地上廢棄的水泥袋賣呢,等到回家結婚的那天,一定要帶回這條毛巾被。
黑板下方的數字在三元的期盼中一天比一天變小了,三元結婚的日子也來臨了。
那天,懷揣著水泥袋換來的300塊錢,三元一陣風地朝對麵的超市趕去,推開超市的玻璃門時,三元禁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攪拌機還像蝸牛一樣旋轉著,夥伴們還像往常一樣裝著石子推著沙子。三元聽見在攪拌機呼呼啦啦的響聲中,夥伴們還嘿嘿呀呀地喊著號子……
從超市走出來的時候,三元左手拎著一隻燒雞、兩隻板鴨、三條炸魚,右手拎著一捆高粱酒。其實,三元是看到超市門前那個巨大的酒瓶時才改變主意的。三元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漲紅了臉,他在想,這個時候為什麽不請兄弟們喝杯酒呢?
那天晚上,高粱酒的香味在空氣中蕩漾著,夥伴們呼天喊地的猜拳聲也響徹了整個工地,大家都說喜酒不醉人,實際上大家都喝醉了。有人問三元你媳婦好看不好看,三元說好看,有人說你媳婦好看帶過來讓大夥也看看呀,三元說這回俺請了半個月的假,結婚後就把媳婦帶到工地上來,讓大家好好地看兩天……
第三天,三元在夥伴們的簇擁下上了火車。三元還不知道,自己的行李包裏多了一條粉紅色暗花的毛巾被。三元更不知道,工地上黑板下麵的那行小字,此刻已經變成了醒目的大字:離三元回工地還有1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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