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典當了良心

Jan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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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成盼時,我做期貨經紀剛滿兩年。兩年裏,我做過大大小小近200筆單,有過深度套牢的煩躁,有過僥幸出局的狂喜,有過方向看對賺個盆滿缽滿的自豪,有過萬般無奈壯士斷臂的絕望,有過大虧特虧客戶出金的低迷……

  如果不是遇到成盼,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那一係列事情,也許我還會一直幹下去。因為我喜歡那些感受,喜歡那些挫折,喜歡那些在摸爬滾打中慢慢堅定起來的信念。

  但是我遇到了成盼,很多事情都因此發生了變化。

  因報考“期貨從業人員資格證”,我回到戶籍所在地辦理相關證明文件,認識了同來明的成盼。她在一座沿江城市開了一家小型的信托投資公司,提供期貨、證券即時信息,聘用經紀人開發客戶,並接受客戶委托進行交易,從中收取手續費。據她說上年僅手續費收入這一項,公司就贏利170多萬。這讓我不得不佩服她,要知道,那幾年期貨業市場處於低穀,而她又在一個人口隻有80多萬的小城市。在另一個城市,她的另一家規模、業務狀況類似的公司剛剛開業,運轉得不錯。

  她眼睛發亮地看著我,說:“如果你到我們公司來,我們一定可以做得非常好!”

  她的熱情感染了我,我隨她去考察了她的公司。考慮了一星期後,我終於沒能抗拒她開出的高薪,辭了職,成了她的一名雇員。

  上任以後,我才發現她手續費年贏利高達170多萬的訣竅:手續費高得驚人!以大豆期貨合約為例,10手(100噸)一買一賣,在別的公司裏,手續費僅300元,而到了這兒,則成了1000元!而且,在下單的起始數量上,一般公司規定為5手起,2手遞增,而這兒則為10手起,5手遞增!也就是說,無論是在價上,還是在量上,成盼都是大賺特賺!

  在一家金融網站的“期貨專家在線”聊天室,我把這邊手續費的情況說給人們聽,人人驚呼:搶劫啊!

  對此,成盼笑我大驚小怪,她說:手續費的收取是公開的,不存在任何的欺詐。況且,客戶若能贏利,是不會在乎這幾個點的。

  事實上並不像她說的那麽輕鬆。剛進入這個行業的許多客戶,包括經紀人,對行情的判斷往往不是那麽準確,再加之心態尚缺乏鍛煉,方向看反,出現小額浮動虧損後,不懂得及時止損,為了賺回那一點手續費,小虧變大虧,得不償失。

  可是成盼非常精明。在公開貼出的手續費公告欄上,她沒有像大公司那樣寫明每手╳元,而是以點位計算。如大豆合約,本應為30元/手,可是她偏寫道:“大豆:10個點。”不明就裏的客戶在經紀人避重就輕的解釋下根本就不知如何去換算。更重要的是:她的這種標示方法,無形中讓客戶淡化了手續費與下單數量之間的正比關係。

  時間長了,我也慢慢了解到公司的一些人事結構了。盤房報單員是她表妹,財務主管是她一個要好的朋友,而業務這塊兒,就是我她的另一個朋友。

  如果一切僅僅就是這樣,也許我仍然會繼續努力下去。畢竟,在這兒我完全不必為沒有客戶發愁,可以心無旁騖地做我的單子。況且,成盼開出的薪水也並沒讓我覺著有絲毫的委屈。

  可是偏偏事情不願照著想象中去發展。

  那天盤房小姐因臨時有事請假走了。開盤前10分鍾,成盼找到我,讓我臨時充任一下報單員,隨後鄭重地給了我一個號碼,說是報單專線。因為沒有持倉,我應了下來。

  9:00開盤後,各個合約均出現較大幅度的跳水,一時盤房前擠滿了遞單的人。我有條不紊地拔著電話號,報著客戶資金帳號、指令價、方向、手數,然後聽電話那邊一個甜美的女音將成交價回執給我,然後填好價格,在“交易員”一欄簽上我的大名,再遞還給客戶或經紀。

  早市收盤後,趁午休的空隙,我早早來到盤房查對上午的交易存根。鬼使神差地突然想起上午那報單小姐甜美的聲音,想想:“同行嘛,聊聊吧,反正又不是上班時間。”

  電話就在我頭腦一熱中拔了過去。沒容我開口,一個聲音就自報了家門,我聽出不是上午那位:

  “您好!╳╳投資,請問您找哪位?”

  ╳╳投資?這不是成盼開在另一個城市的公司嗎?

  我清醒地意識到:上午的那些單子,也許甚至還包括以前所有的單子,自始自終都沒有進過交易所!所謂的報單專線,那隻是個“托兒”!所謂的成交價,也隻是“托兒”盯著顯示屏上的時價量表而隨意給出的價位!整個報單、成交的過程,就是兩家公司在私下對衝!客戶的資金賬麵根本就沒發生一筆實質性的交易!所謂的賠賺,根本就是莫須有!公司一直都在攔截客戶的指令單與客戶進行對賭!

  太可怕了!

  要知道,一旦公司與客戶對賭,那麽客戶做多頭就等於公司做空頭,客戶賺就等於公司賠,二者之間形成了“你死我活”的利益對立關係。這樣危險就產生了:很有可能一波大行情下來,客戶大賺一筆要出金,而公司若拿不出錢來,就隻有關門大吉、逃之夭夭。我相信成盼不會不知道這麽做的後果,但我還是要把我的想法告訴她。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成盼起身給了我杯水,然後燃起一支煙,苦笑著告訴我:“我何嚐願意這麽成天擔驚受怕?可現在不這樣不行!當初為了開拓市場,吸引資金,我們和一些大客戶約定,在客戶不幹涉做單的前提下,若有贏利,五五分成,若有虧損,達到一定數額,則由公司承擔全部風險。前段時間的行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上一下地來回洗盤,損失慘重。目前公司已賠進去200多萬了。200多萬哪!單靠那一點微薄的手續費能趕回來嗎?現在公司又人心不穩,客戶要出金,你讓我拿什麽給客戶?不那樣,我死得更快!”

  淚水在她臉上蔓延開來:“相信我,我已經在四處籌款了。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不了多久了!蘇帆,幫幫我,你的薪水我會多補給你的!”

  我最終妥協在成盼的眼淚中,但是從此每天都受著良心的譴責。在員工和客戶的飯桌上,我痛苦而又熟練地談笑風生。我害怕走進交易大廳,害怕有人來和我談行情,每天的行情分析報告也寫得越來越沒水準。

  夜裏,我仍然會被噩夢驚醒,隻不過夢中的情形已不再是漲跌停板,而是一雙雙憤怒、血紅的眼睛。在那些眼神中,我被撕得四處飄飛。

  我也想過要退出。可這時的成盼全然沒有了當初那一臉的軟弱與無助,陰陽怪氣的語調讓我不禁脊背發冷:

  “蘇帆,你要想清楚。現在已不隻是我沒有退路,連你也沒了選擇。你我早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說著,她扔出一個文件夾。

  打開來看,竟是經過改動的客戶結算單!

  按照法律規定,期貨交易結算采用二級結算製:先由交易所對會員公司進行結算,然後再由會員公司對客戶進行結算。在那些搞暗箱操作、私下對衝的日子裏,客戶的單子根本就沒有進入交易所,所以真正的結算單也根本不敢給客戶過目。

  自從我答應成盼後,成盼已儼然視我為心腹,每天收盤後,我的主要工作就成了篡改客戶結算單,然後再進行打印,發給客戶。也是自那以後,我頂替盤房報單小姐的次數突然多了起來。這一切,到現在才明白是為什麽。

  每一份指令單上都有我作為報單員的簽名!

  “如果你不走,繼續幹。等這波行情下來,虧損補平了。我會洗手不幹的。這些單子也全部交給你處理。”成盼很有分量地說。

  我一陣眩暈,明白自己掉進了一個圈套。這個我視為知己的女人,竟用最無恥、最卑鄙、最惡毒的手段迫我就範。我無法控製自己,一耳光甩在了她臉上。

  但我仍沒有勇氣離開成盼。不錯,那遝指令單、結算單起了作用。如果捅出去,誰都玩兒完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寄希望於那80多手大豆合約能夠順利出局。隻有那樣,成盼才有趕本的機會,我也才能拿著那些單據逃離。

  也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5月底,政策麵突然傳出進口豆粕降低關稅的消息,使本來已經賺錢的合約一天之內即縮水20%,第二天開盤即是跌停,隨後一星期內連打兩個跌停板。從此,價格一蹶不振。

  我明白大勢已去。我不想再過這種提心吊膽,在刀尖上行走的日子了。臨行前,我告訴成盼,她將如何對付我,我不在乎,該來的就一定躲不掉。但我還是最後一次勸她收手。

  離開公司不到兩個月,我就從報上看到公司被查封、成盼攜款外逃的消息。再後來,又得知她在武昌火車站落網。據報載,由於長期以來,成盼挪用客戶資金私自進行期貨交易,造成大麵積虧空,大部分的客戶資金至今沒有得到退還。

  成盼完了,但不知為什麽,她沒有照當初恐嚇我的話去做,我仍舊好好的呆在家裏,什麽事也沒有。

  休息了3個月後,我去了另外一家規模更大,較正規的公司,可是這次卻再也找不到以前做單的感覺了,屢做屢套,沒多長時間,客戶的資金就被搞得七零八落。可能是報應吧,法律沒有懲處我,不代表良心可以放過我。眼前常閃現出的那一雙雙眼睛,幹擾著我做單的思路。

  沒辦法,我隻好再次離開,進入一家與期貨毫不沾邊的公司做了職員。前不久,聽新聞說,股指期貨行將開通。這對於廣大期民、股民,及整個期貨、證券市場無疑都是一大利好消息。可是,如果我們的管理層不加大監管力度,不規範市場秩序,我們的期貨經紀公司仍然隻憑利益驅動,而放縱一些小公司打著自己的旗號進行它們本無權代理的期貨交易,那麽,股指期貨即使開通了,也隻不過是一把傷人的利刃,並且傷害的,永遠隻是那些雖處在期市最底層、卻是最不應該受到傷害的中小投資者!

  不管怎麽說,這個市場肯定會越來越規範,投資者的利益會越來越有保障。我還會重新回到這個市場嗎?不知道。

  但是有一點無庸置疑:無論今後做什麽,我都會讓自己時刻堅守一份好的品性。這是人生路上的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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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4年01月05日,歸檔到目錄勵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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