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天聊死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Feb19

  作者:李筱懿

  我是一個反射弧比較長的人,說好聽點,叫穩重,說難聽了,叫呆,比如,一群人說笑話,我總是那個壓軸笑,別人笑上半場,我笑下半場,不了解的人會覺得好像很有智慧深思熟慮的樣子,其實,我隻是吃過大虧而已。

  剛工作幾個月,老板看我目光機靈好像溝通能力很強,經常帶我出席一些公務場合,成年人對職場小朋友都很寬容,即便說錯話也往往被原諒,直到有一次,我聊天把天聊死了。

  1

  那天中午來了兩位重要客人,其中一位還是我的校友,作為老板秘書和未來工作的對接人,我們四個人一起午餐。吃得正開心,校友問我:“教你們現當代文學的是不是某某?”我說是啊。她接著問:“他課上得怎麽樣?”

  我覺得,是時候表現自己是一個有趣並且有觀點的人了,於是balabala:“他是一個好老師,但是太沒趣,他的課一半人睡覺,一半人看小說,他還有個最詭的毛病,每一屆都要挑全班最漂亮的女生讀《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哈哈哈,怎麽,你們認識?”

  我嘹亮的“哈哈哈”還飄蕩在飯桌上,她已經吐出幾個字:“他是我爸爸。”

  我老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校友的同伴趕緊找話題打岔。

  不用猜,那個項目換了對接人,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糟糕的開始同樣是難以為繼的一半,這次吃一塹長一智之後,我明白社交關係錯綜複雜,淺表交往很難判斷對麵的人有著怎樣的人際關係、愛憎喜惡,很難知道ta真正喜歡誰,和誰有梁子。

  年輕人都嘲笑過言語謹慎的成年人,覺得“語不驚人死不休”很酷,吃過虧才逐漸明白,那些看上去講話沒趣的家夥,不是呆,而是他們明白標準答案對於職場的重要性。

  真正的聰明,並不需要抖太多包袱。

  而機靈,是輕飄的,重要的時刻,往往壓不住場子。

  後來,我進了報社做記者,寫財經和人物訪談,開始總是整不出像樣的稿子,因為我和采訪對象沒話可說,我總是像《藝術人生》一樣問:“最艱難的時候想到過放棄嗎”?“你那時有什麽感受”?“你的願望是什麽”?“你覺得是這樣嗎”?

  這些問題一句話把天聊到盡頭,隻能換來“是”,或者“不是”。

  2

  直到後來,我跟我師父一起采訪。

  她非常會聊天。

  她總是聊一些細節,比如:咦,你辦公室牆上這幅字有趣,“靜水深流”,你為什麽喜歡這句話呢?再比如:我看過幾篇你的采訪,但是今天見麵覺得你狀態比采訪中更好,你有什麽竅門嗎?甚至還有:聽說你蠻喜歡星座的,你是獅子座,我是大射手,哈哈,都是火象星座。

  比起我滔滔不絕表達自己的想法,最後問一句“你覺得呢”,師父特別明白聊天的價值——會聊天的人並不是為了表達自我,顯示自己的聰明、睿智、博學,而是和對方形成語言和心理的良性互動,最終達成共識解決問題,先讓對方說爽了,你才能獲得自己想要的訊息。

  所以,她首先融洽氣氛,每次見麵都很會破冰,用細節告訴對方她關注並且試圖了解ta,拉進心理距離,心放鬆,話才能放開。

  她讓我明白,話說得最多的人,並不是最受歡迎的人,說很多話和“會聊天”完全是兩個概念。

  於是,我仔細留心了周圍那些被稱讚“高情商”的人,他們未必自己能說會道,但是都特別善於傾聽別人說話,他們明白有效溝通是達成共識,而不是做一道搶答題。

  即便我從師父身上明白那麽多道理,卻依舊克製不住自己話癆的欲望,我喜歡爭論,在爭論中表達自己打擊別人,尤其享受占上風的快感。

  那時,我的話風通常是這樣的:

  別人:報社附近新開的那家港式茶餐廳不錯,中午一起試試?

  我:有嗎?市中心那家才好,報社旁邊的菠蘿包有股怪味。

  別人:你為什麽不喜歡韓劇啊,女人看韓劇就像男人看武俠打遊戲一樣是放鬆。

  我:我還是喜歡有腦一點的劇情,負責任的編劇,你看完了美劇和英劇再也不會想看韓劇了。

  別人:《普利策新聞獎圖語》很好看,新聞事件和作品的來龍去脈寫得比較清楚,拍攝技巧和獲獎理由的分析也到位。

  我:千萬不要看這種所謂國內專家寫的大綜合,真想看聊天技巧還不如《奧普拉脫口秀》。

  我曾經就是這麽一個會聊天的人,擅長三個必殺技:一句話堵死人,我比你牛掰,你好弱智。很多句子到我這兒就變成再也沒有然後了,甚至,我自己都聽得見話題落在地上摔得稀巴爛的聲音。

  有一次,我和師父爭論一個現在早就忘記的話題,她輕蔑地斜了我一眼:“現在我們就當答辯論,誰也不要讓誰,看看你有多大本事爭贏。”

  我第一次發現,她原來那麽能講,我最後被搶白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卻找不到合適的借口發泄,甚至有一種氣炸了要落淚的感覺。

  她倒了杯水放在我麵前:“爭論有意義嗎?生活中哪有那麽多大是大非值得爭得你死我活,你以為平時別人不說話是服了你?她們要麽是不和傻瓜論長短,覺得跟你說話浪費時間,要麽是體諒你,不忍心真把你說敗了,寧願自己委屈。你爭了這麽多,獲得什麽了?”

  是的,我獲得什麽了?

  把天聊死之後,往往把路也堵死了。

  3

  從那以後,我嚐試逐漸改變,即便有時還難免冒泡。

  我練習不要接話太快,讓自己沒有慎重思考的時間;不要說得太多,讓別人失去表達的餘地;不用總是反駁,堵死其他人的每一句話。

  意外之喜是,語言改變之後,我的心態也慢慢轉變,從暴躁到安靜,從爭執到思辨。

  後來,我離開新聞部調到廣告部,師父給我發了條信息:

  萊特兄弟發明了飛機,一大幫子記者去采訪他們,非要人家說幾句驚世駭俗的話好回去寫稿子,哥哥想了想,說,據我所知鳥類中最會說話的是鸚鵡,而鸚鵡是永遠飛不高的。

  這才是真正的炫酷。

  或許,我們都曾經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年輕人,所謂的智慧不過是生存的痕跡,和吃一塹長一智的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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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8年02月19日,歸檔到目錄為人處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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