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明天,要怎麽說再見

Jan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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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明天,要怎麽說再見

如果還有明天,你想怎樣裝扮你的臉,如果沒有明天,要怎麽說再見?

我發誓,這輩子我隻參加這一場婚禮。

阿紫的禮服很漂亮,白色的蓬蓬紗,纖細的手臂,高挑的個子,再沒有誰比今天的新娘更有光彩。而她身邊那個叫張寒的男人,和當初馳騁籃球場的少年一樣,歲月竟不留痕跡。我真懷疑這麽些年,他到底吃了什麽,把自己修煉成精。

郎天在我身邊,和不認識的人交頭接耳,隨後又給我夾了一塊紅燒肉,並將我送往嘴邊的酒杯強行攔住。這是我今天喝的第八杯酒,我不是一個貪杯的人,但我今天特別高興,兩位老同學終成眷屬,等下我還要去鬧洞房。

正值盛夏,酒席上的人都吃得汗流浹背。這時,有人要新郎細數新娘的昵稱,我看著笑盈盈的張寒,不慌不忙地如數家珍。說到“丫頭”的時候,我朝郎天看了一眼,因為他也曾這麽叫過我。

接著,鬧洞房。接著,回家。

郎天憂心忡忡地一路護送我,到了德勝門的時候,我索性脫了鞋子,光腳踩在地麵上,大概真的喝高了,我聲嘶力竭地唱歌:我已等待了千年,為何城門還不開;我已等待了千年,為何良人不回來。

這是2007年的北京深夜,郎天拿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他隻會說,別鬧了。

我也不想鬧,但酒精的作用太強烈,我覺得眼前都是細碎的亮點,婚禮還在繼續,新郎、新娘正在舉杯,他們逐漸變得很小,像十幾歲的樣子,穿校服、吃餃子,臉上是無邪的笑……

那時光兜頭而來,又呼嘯而過。

2000年,夜晚的教學樓,就像一個巨大的螢火蟲洞。

我站在三樓的右側,從昏黃的操場上尋找郎天的身影。晚自習下課十五分鍾,他一定會去校外買兩碗熱氣騰騰的餃子,一碗給我,一碗給他自己。好像高三的時候,特別能吃,此刻我已經迫不及待要從他手裏接過食物了。

葉妝妝,你的仆人來了。張寒從暗處冷不丁地冒出來,又順手從郎天的碗裏敲一個餃子吃。

我特不喜歡張寒嘲笑我們的關係,什麽主人和仆人,聽著多別扭。但郎天總是憨厚地笑笑,下一次還是自告奮勇地去買餃子。我看著郎天那老好人的背影,真是悲從中來。

那時候的我,大概是因為晚上的餃子吃得太多,我覺得臉都圓了。每次經過教學樓的那麵鏡子時,我都忍不住多看兩眼,那個日漸肥胖的身軀,讓我緊張萬分。我一邊警告自己不要吃,一邊餓得發慌,最後郎天說,如果真的餓,那就吃一個吧!

好呢,吃一個沒事,吃兩個也沒關係啦!嗬嗬嗬嗬。

最終,我自甘墮落地成為了一個胖子。於是,我開始怪罪郎天,某個晚自習,張寒也忍無可忍,回過頭來略帶憤怒地說,葉妝妝,你這個人真霸道!

那一瞬間,我真想用眼神在張寒的後背上燒出一個洞來。郎天在一旁繼續當老好人,隔壁組的阿紫也伸過頭來湊熱鬧,她細長的胳膊搭在我的課桌上,一副好奇心很重的樣子,是想看我怎麽出醜的嗎?

於是,我忍住了心中那口怨氣,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少年的心是不容侵犯的。那天晚上,我睡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憂鬱的女胖子從此誕生了。

從第二天開始,我決定減肥。天剛蒙蒙亮,我就出了宿舍,跑去操場。正是寒冷的冬天,天邊還掛著一輪彎月,幾顆殘星微弱地閃爍著,漆黑的操場上,我氣喘籲籲地跑著,嗓子幹澀,一股血腥味兒從喉嚨深處冒出。有人晃著一口白牙,迎麵而來。我是笨重的浣熊,連跑步都很難看,於是當我踢到一塊石頭摔到地上時,那人非但沒有扶我一把,反而飛快地閃到一邊。

我真想從嘴裏噴出一口鮮血來,吐在那人的臉上。他驚慌失措,大概沒想過黑暗中會騰空摔出一隻熊來。

後來,他知道自己不能見死不救,隻好戰戰兢兢地扶起我。我痛得嗷嗷叫,走不動了!

他的臉一歪,蹲下身去,將我背起來。

據說,當時很多出來晨練的同學都看到了這感人的一幕。那個瘦弱的少年顫抖著雙腿,背上扛著身型巨大的葉妝妝,幾乎是一步一步挪到了校衛生室。所有人都看呆了,校報的記者紛紛拿出紙筆來記錄,連天空都在一瞬間變得透亮。

光芒照亮世人。那個牙尖嘴利的張寒,此刻正滿頭大汗,像打擺子一樣站在我的床邊。他累得有點兒站不穩了,我心裏那個歡喜卻像鼻涕泡一樣騰起。沒錯,我是故意的。胖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說,下次別這麽早出來快跑,如果要跑,也別讓我看到。我可不想再背你了。

看看,他就是喜歡說一些刺耳的話。除此,他還是一個話嘮,作為課間十分鍾新聞主播,他高談闊論,班裏一票女生都用仰慕的眼神看著他,他的確和那些資質平庸的男生不一樣,他長手長腳,清亮的眼睛,嘴角微翹,郎天說他是話梅超人,一個有點神經質的需要電話亭才能變身的超人。

他坐在我前排,每次傳考卷給我,都會順嘴問一句,第一題選哪個?

很久以後,我才在網絡上學會一個詞,用來形容他這樣的人,那就是“賤人”。因為他總是假裝什麽都不會要作弊的樣子,其實每次考分出來,他都能輕而易舉地拿第一。反正年少的時候,好學生都喜歡用這種方法來和小老百姓套近乎。

我厭惡這一點。所以後來,他再問我第一題選什麽的時候,我就用口型說一個字:滾……

晨練事件後,沒什麽東西可寫的校報把這件事登了出來,大意就是高三三班的葉妝妝為減肥一路狂奔,最後爬到了張寒的背上,並且成功地把一個少年給壓垮了。

班裏的男生開始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我,葉妝妝,你的體重到底有多少了?

班裏的女生更是用嘲笑的眼神看我,葉妝妝,你比男生還重,真的笑死人了!

我的自尊心遭到了嚴重的踐踏,隻有郎天悄聲安慰我,其實吧,你一點兒也不胖。

那一刻,我真的想哭了。老師還在講台上講課,我恨不得將頭埋進課桌肚裏。這時,張寒被老師叫起來朗讀課文,他站在教室中央,當第一個音發出時,我覺得全班女生都齊刷刷地看向了他,時間瞬間凝固,安靜得就像暗夜的湖水,那聲音自遠處隨波而來。

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餘淚痕。

是林覺民的《與妻書》。那磁性的嗓音,念著如此深情的句子,就像平地裏冒出一縷青煙,我看到阿紫癡癡呆呆的樣子,終於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我被那些自認為是“林覺民妻子”的女生們打敗了。

史書上林覺民是奇男子,大豪傑,他的妻子陳意映收到這樣一封信,深情固然動容,但她一定寧可丈夫陪在自己身邊,也不要受萬人景仰。

我覺得做林覺民的妻子好辛苦。張寒讀完最後一個字,有人帶頭鼓起掌來,大凡女子都愛英雄,無疑,張寒就是此刻的英雄。

他極為得瑟地坐了下去,大力地往後靠,將座位弄得砰砰響。我拍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一張字條兒。是阿紫傳給我的,我特別不厚道地看了一眼,上麵寫:傍晚的時候在圍牆外的田埂上等你。

我笑得咳嗽,以我看過五本台灣言情小說的閱曆,我斷定他們在談戀愛。因為無論如何,阿紫都是班裏的美人兒,她特別愛笑,是受到很多男生追捧的溫婉女孩,更何況,她還是我的好朋友,我們無話不說,包括那些青春期的小秘密。但她什麽時候和張寒變成一對兒,我竟點兒後知後覺。

所以那天上課,我竟然走神了,沒有注意到老師的粉筆頭正在瞄準方向。下一秒,粉筆頭正中我的額頭。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全班哄笑。隻有郎天沒有笑,他驚呆了,我倒寧可他和別人一樣嘲笑我。粉筆頭在我的額頭中央留下一個白色的印痕,張寒在前排笑得肩膀一聳一聳,老師站在講台上洋洋自得,我默默地低下了頭。

那個胖胖的葉妝妝,從前是一個很乖巧的人,後來變成了一個冷不丁就丟臉的人。

作為班裏唯一一個被粉筆頭扔過的女生,我貼著牆角,放學後從教室到宿舍的路程總共才三百步,我卻走得異常艱難。身邊每一種笑聲,都讓我神經緊繃。走神的人是可恥的。

郎天卻不知好歹地來問,你那時候在想什麽啊?

我在想什麽呢?我已經忘記了。粉筆頭帶來的驚慌和恥辱,此刻正占據著我的心。

郎天不知道,雖然我很胖,但我一直藏著一根很脆弱的神經。它讓我偽裝成一個大大咧咧的人,我掩藏得很好,沒有人覺得葉妝妝在做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我知道,一旦有人窺探到我的秘密,那是比扔粉筆頭還要可笑、丟臉的事情。

我大概就是格林童話《白雪與紅玫》裏的那隻熊,不能輕易亮出自己的王子身份,隻能那麽醜陋地站在世人麵前。好吧,我承認,我從外表到內在我都很平庸,但我喜歡上了一個人。那一年,高一分班,要進行摸底考試。鈴聲響起的最後一刻,男孩背著一個巨大的書包,丁零咣當地跑進來,他沒有半分慌張,嘴角是一抹不經意的笑。

他在我旁邊的位子上坐下。考卷下來,我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當我還有三分之一的題是空白時,男孩已經站起來,怡然自得地交了考卷。

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是因為對方身上有某種自己所不能擁有的東西。

我戰戰兢兢地做完,鈴聲已經響起。出了教室,發現他坐在花壇上,我壯著膽子去問,最後一題是多少?

他寬厚地笑,像那天落在青草上的陽光。他說,隻有傻瓜才會對題目,考完就不要再想了。

那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而他那修長的眼睛像春日裏下過雨的湖水。還有嘴角總是若有似無的一抹笑,讓我覺得在他麵前多待一秒鍾,都會令我窒息。那是愛情最初萌發的樣子,我無人傾訴,隻好寫進日記裏。

每個女孩都需要一個日記本,每個胖女孩更需要一個日記本,上麵寫著你在乎的人,很多年以後,你再拿出來看,不論他變得大腹便便,還是蒼老禿頂,你也能記住他最初的樣子。

後來,我在分班的榜單上,看到排在第一的名字——張寒。

他依舊懶散地問我,嘿,你最後一題對了嗎?

對與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他分在了一個班。

我小心翼翼,偽裝得極好。每天盯著他的背影,每天聽他高談闊論。那時候喜歡一個人,就要拔他的氣門芯,貼烏龜的紙片在他的背上,跟他唱反調,表現出嫉惡如仇勢不兩立的樣子,我樂此不疲,我非常ENJOY。

直到有一天我暈倒,才發現自己低血糖。我想暗戀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一個惡補的人生也開始了。衝雞蛋、驢膏粥、糖果、米麵……我娘說我從小體質就弱,隻有惡補才有效果。每周末,娘就拎著保溫瓶來了,她還囑咐郎天,你可得好好照顧妝妝。

郎天是我的鄰居,小時候他扮演的孫悟空,讓我覺得比六小齡童要好看。但後來,他就變得有些麵。據我娘說,他的父母是表兄妹,他的智力正常,也算是慶幸了。不過,如果他結婚的話,也有可能是隔代遺傳,生出一個弱智來。

知道這個秘密的時候,我才剛上初二。那天,我不太敢和他說話,我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我看到他躲在樓下小花園裏抽煙,天色已暗,明明暗暗的小紅點兒,就像十四歲時憂傷懵懂的心,還沒有開始承受世人的眼光,就已經傷痕累累。

上高中後,郎天越來越善良,越來越內向,他寬容我的一切壞脾氣,他舍得拿出零花錢給我買零食,他總叫我多吃一點兒,他害怕我受到任何委屈,他安慰我所有的壞心情。這個世界,除了我的父母,也隻有他,毫無怨言地陪在我身邊。

哪怕我變成一個胖子。

食物讓我不再暈倒,食物也徹底打擊了我那顆原本堅強的暗戀之心。

我深知自己離他越來越遙遠,那些好事之徒會一本正經地嘲笑我,一隻熊愛上了人類。熊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另一個女孩在田埂上牽手。

我有意窺探,頂著一頭剛洗完的濕漉漉的頭發,心急火燎地穿過操場,穿過廣播裏正在播放的《真的愛你》,爬上一段破敗的圍牆,再走到一棵老榕樹下,田埂上開滿了黃色的小花,那畫麵很美,也很傷人。

我是一個巨大的電燈泡,可惜沒有人來把失落的我領走。我隻好沿原路返回,就在爬上圍牆的時候,腳一滑,從高處跌落下去。

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自己快要死了。身體落在柔軟的草垛上,頭卻撞到另一邊的牆,在最危難的時刻,我腦子裏還是張寒的影子,撲簌簌地掉下來,張寒,我不想死,死了就再也沒有人像我這麽愛你……

後來的事,我隻模糊記得,有人把我送到醫務室,醫生問我一加一等於幾,我說二,醫生鬆了一口氣,應該沒有腦震蕩。

旁邊的人又問,1568加8547等於多少?

我當時覺得從丹田處升起一團濁氣,有點兒暈,又看了一眼那張壞笑的臉,可惜沒有力氣啐一口唾沫在他的臉上。我已經痛得嗷嗷叫,因為醫生在給我縫針,針線穿過頭皮,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之後,我發現自己的手一直緊緊地抓著張寒。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兒擔憂,他說,葉妝妝,你怎麽就那麽不讓人省心呢?

那時候,離高考隻有四個月時間了。

我悲從中來,頭上的血流進我身後的帽子裏,眼淚落在張寒的手背上,我突然很怕,我怕將來不能與他同考,怕倒黴多災的我連大學都考不上。

直到醫生把我的頭包裹成木乃伊形狀,我才轉移了悲傷,因為鏡子裏那個呆頭呆腦的女孩,像一顆白白的橡果,她真的太滑稽了!她真的有種赴死的決心。

連夜,我被郎天送回家,阿紫說會將筆記借給我,張寒說放心,你死不了。

他們都沒有問起我去田埂的原因,隻有郎天揭了我的傷疤,你不要擔心,也許他們隻是玩得好。

我假裝在公交車上睡著了,窗外星空燦爛,我努了努嘴,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麻藥醒過之後,我覺得頭痛得快要炸了,媽媽在問郎天,究竟是怎麽搞的?他隻回答,沒有照顧好我。隨後衝我做了個鬼臉,匆匆離開。

兩天之後,我便回了學校。整個學校,因為木乃伊少女葉妝妝的到來,又沸騰了。老師說我可以不用下去做操,但我執意要去。於是我頂著一顆橡果頭,在隊伍中搖頭晃腦。

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是弱者,我更不希望張寒覺得我太嬌氣。有好事的同學在課間拿我開心,葉妝妝,張寒憑什麽救你兩次啊!你要怎麽報答他?

張寒剛好從教室外進來,陽光在他身上打下聖潔的光暈,他頓時變成了一身華服的美少年,我的腦子裏鬥膽冒出來四個字——以身相許。

那一刻,我的臉變成了紅皮大番薯。起哄的同學仍舊不依不饒,要怎麽報答呀!

張寒聽到,便將嘴咧到了耳朵根上,竟輕佻地說,以身相許好不好?

全班像瘋了一般炸開了鍋,年少時真奇怪啊,喜歡玩擠油渣的遊戲,故意將男孩往女孩堆裏擠,這種幼稚的天性到了高三也不能減少半分,眼見所有好事之徒用怪笑來起我們的哄,我竟然覺得甜蜜和幸福。

那樣短暫的快樂,在上課鈴聲響起之後,便煙消雲散。雖然我的臉通紅,心跳不止,但那些小聲的話語還是把我帶回了現實。

張寒怎麽會和她開這種玩笑?

你也知道是玩笑啦,正因為完全不可能,才會肆無忌憚地說囉。

似乎每個毛孔都被澆了一桶涼水,我習慣以鴕鳥的姿態來麵對世人。前排坐著的張寒,背脊挺得筆直,頭發與脖子之間的交界處,有一圈毛茸茸的弧線,我好像聞到他身上的香皂的味道,他剛才跟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對我來說,大過天大過地。很久之後,我回憶起這個細節,都會認為自己是武俠小說裏的弱女子,待他說完那句話之後,一定給他一記粉拳,以示我心。

暮春時節,我的傷漸漸好起來。拆掉了紗布,小心翼翼地將頭發洗幹淨,我覺得整個頭皮都酥掉了。

張寒見到我便說,恭喜,終於再世為人了。

如果說這次受傷有那麽些意義的話,那就是我的體重貌似下降了。也許是老天有眼,知道我不容易,一個受傷的胖子,不能輕易說出“我喜歡你”這樣的話,上帝至少應該讓她瘦一點兒。

但隨後,阿紫找到了我。她用那卡哇伊的神情對我說,我知道主動追求一個男生不是太好,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高考一結束就各奔東西,好在張寒終於答應了我,不管將來考到哪裏,都繼續和我交往下去。

我真的應該和她一起分享這份喜悅,不是嗎?這個世界一點兒也不浪漫。

她一蹦一跳地走回教室,經過一棵木棉樹的時候,一朵很大的木棉花砸落在她頭上。據說被木棉花砸中的人,會很快獲得一份幸福。

我呆呆地站在木棉樹下,仰頭,沒有哪一朵肯掉在我的額頭上。

很快,高考來臨。那天下雨,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張寒從教室裏奔了出去,穿過瓢潑大雨,他飛快地逃到屋簷下,像一棵靜靜的樹,抬眼看著雨滴。我撐傘準備走到他麵前,而阿紫已經像小鹿一般輕快地飛到他跟前,他們兩小無猜,走進了濃重的雨裏。

郎天好像什麽都知道,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他總是很溫柔,隻會說,走吧,還有那麽多好時光要走。

而有些時光,是真的回不去了。

我隻好懷念那個驕傲的懦弱的無地自容的我。

歲月一直都很眷顧阿紫。她根本不用擔心他們會分開兩地,因為她和張寒一同考去了那個開滿三角梅的大學。

而我和郎天一同去了北京,並不是什麽好大學,但總算還有一份學業。火車啟動前,我娘一如既往地要郎天照顧我,有時候我懷疑郎天上輩子一定有愧於我,不然這輩子不會老被我欺負。

他的確盡到了很好的責任,當同學們都誤以為他是我男朋友時,我很不悅。有一回,我們去爬長城,他顫顫巍巍地抱了我一下,不知下了多大的勇氣,覺得長城的風都快把他的嘴唇凍紫了。

我非常不配合地逃開,他隻好假裝看風景。後來坐車回去,在校門口分道揚鑣時,他給我發了一條短信:丫頭,你不如還是和我好吧。

我飛快地回了短信:不,我不愛你。

有時候我也會問自己,究竟是真的不愛他,還是顧慮到他父母的近親關係?但總歸,這麽多年過去了,無論是不懂愛情的時光,還是後來懵懂無知,我都無法將他放在愛人的位置上。我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享受他的照顧,我不是那種真正自私殘酷的人,所以我選擇了逃避。

也許人的思想太複雜,就會瘦下來。當我減肥成功的時候,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居然喜極而泣。下一秒鍾,我買好了飛往南國的機票,夜機到達時已是晚上十一點鍾,我在那所大學附近的旅館住下,濕潤的空氣裏帶著甜腥的味道,這裏靠海,各種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恣意生長。

隔壁的龍眼樹,摘一把都是甜的,三角梅盛放,那抹紫色的雲落在我的眼睛裏。張寒,你初來時,是不是也和我一樣驚喜?

要知道張寒的近況並不難,我一直都潛伏在他的空間裏,看他那些有趣的廢話。他曾寫過,我真想一個不小心就和你白頭偕老。

這句話竟惹得我在電腦前紅了眼眶。我早已不是十七歲時那個沒心沒肺的葉妝妝了,可為什麽我還如此脆弱?

來這裏,隻不過有一場搖滾音樂節。張寒在空間裏說他很喜歡,一定會去聽,所以我就來了,我們有共同喜歡的樂隊,有共同喜歡的歌,但我們仍是兩個世界的人。

演唱會開始前,我給他打電話,一直關機,我沒辦法告訴他我來了。下一秒鍾,我便在廣場上看到了他。他穿著豔麗的T恤,極為誇張的造型,他比從前黑了一點兒,身上已是青春男兒的氣息,他像南國的植物迅速長大。

我遇見了他,也遇見了阿紫。我站在他們身後,混跡在一群打扮張揚的年輕人中間,舞台上有樂隊唱起那首老歌:如果還有明天,你想怎樣裝扮你的臉,如果沒有明天,要怎麽說再見?

是七八十年代台灣搖滾教父薛嶽的《如果還有明天》,在他三十六歲患病去世之前寫成的,他對生命的眷戀和勇氣,都曾讓我和張寒瘋狂迷戀。而此刻,張寒忘情地跟隨樂隊呐喊:下雨了下雨了,那是你的眼淚嗎?將我淋濕可以嗎?讓我感受你的痛啊。笑我吧,不管黑夜是否太傻,笑我吧,走在邊緣隻剩掙紮。

在這撕心裂肺的呐喊聲中,我早已淚流滿麵。

笑我吧,那個減重二十斤的女孩,笑我吧,那個一路跌跌撞撞充滿愛意的女孩。

回去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張寒。

直到大學畢業找工作,聽說張寒和阿紫來了北京。四個人再一次聚會,那天,我們都喝高了。北京深夜的馬路牙子上,兩個大男生一路狂奔,他們用啤酒噴出的泡沫來淋濕身體,我和阿紫的笑聲打破了黑夜,沒有人來管我們,他們一定受不了這種行為藝術。青春可以讓人很哀傷,也可以讓人很亢奮。那天我們坐在天安門廣場上,看天邊一點點變幻著顏色。魚肚白變成了蝦醬,又變成了猩紅,還有一點點紫。我偷偷往後仰,越過了郎天,越過了阿紫,我看到了張寒的側臉,那張讓我夢見過無數次的臉。

旁人說,張寒和阿紫是一對兒,那麽葉妝妝和郎天也暫且算做一對兒吧。

後來,我們四人在北京安營紮寨。

直到2007年的婚禮,張寒和阿紫在租來的房子裏,布置了那麽多喜慶的紅色。我和郎天站在公寓樓下,醉醺醺的我扯住他的衣袖說,我得離開這兒,你千萬別來找我。

我愛著的人已經結婚了,我還留在這兒做什麽?郎天的眼神依舊像年少時那麽憂傷,他什麽話都沒有說,最後歎息了一聲。

郎天,對不起,請原諒我還是沒有愛上你。

那夜,北京深涼如水。膽小鬼葉妝妝在城門外望眼欲穿,良人終究沒有歸來。

既然沒有明天,那就不要說再見了。

第二天,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作為一個不再年輕的研究生,我在張寒當年讀書的校園,看到了那麽多青春稚氣的麵孔,他們騎車穿過長長的假檳榔,會衝路過的漂亮女孩吹口哨,會在木棉樹下等候心愛的女孩,他們的愛情正是最美的時候。

我偏執地尋找著張寒曾經的蛛絲馬跡,他住過的宿舍樓,他奔跑過的操場,他坐過的教室,還有他去過的湖畔咖啡館。你相信嗎,這個世界充滿了奇跡與巧合。1993年,六歲的日本女孩將一封信放在氣球裏放飛,十五年後,日本漁民從海底一千米深處捕獲的魚體內發現了這封信和破碎的氣球。

這也許不是巧合,如果我沒有努力去尋找,我將永遠都看不到。

在湖畔咖啡館的書架上,存著那麽多留言簿,我一本本地翻看,最終看到了這樣一段話:

葉妝妝,我想郎天一定很愛你,因為這個世界再沒有人比他更在乎你。所以,即便我喜歡著你。已經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傻乎乎的你總給我帶來很多快樂。請原諒,我的懦弱。但願你永遠不要看到這些字。

沒有署名。那些自己對於我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眼淚像潮汐般湧來。我坐在木桌前,雨從透明的天花板上滴下,那些美麗的線條,匯成了我心底的眼淚。

如果沒有明天,要怎麽說再見?

我在這紫色的春天,仿佛看到那少年,走過三角梅凋零的小路,走過我曾經擁有的最美好的光景。

編輯/藍朵朵

藍朵朵感言:一向很喜歡羅儉的文字,有一種特別的感染力,像溪水一樣緩緩地流出來,讓人不經意地融入其中。她總是寫我們每個人的成長故事。那些青春歲月裏,不論是悲痛的,傷感的,還是喜悅的,溫暖的東西,都沿著時光,慢慢消逝,變成我們擁有過的最美好的回憶。

這篇關於如果沒有明天,要怎麽說再見的文章,11i到此已經介紹完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11i部分文章為網絡轉載,部分出處不明,如果有相關文章無意侵犯閣下之權益,希望來信說明!


由11i發表於 2014年01月08日,歸檔到目錄心情日誌
相關的標簽:再見 怎麽 明天 沒有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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