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傳 張氏父子

Jan04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

這是托爾斯泰的名言。太凡讀過《安娜·卡列尼娜》這部名著的人,都不會忘記它。

筆者讚賞這個精辟的論述,歎服作家良好敏銳的藝術感知是他對問題的深刻思考。其實,也不僅限於家庭,世界上的許多人和事又何嚐不是如此。生活就象萬花筒,人生的道路也決不會徑情直遂。古人雲:“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以語人無二三。”還有的說:“人生,是無休止的戰場,是幸福與苦難的奇觀。”①有些事可以預料和預防,但在多數情況下,卻往往又很難未卜先知,君不見,許多看起來反常、總覺得不可能、不含理、甚至是難以想象的事,不是也常常會發生嗎?

比如張學良,由於出身豪門,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時代照說定會是無憂無慮、一帆風順吧,實際不盡然。出生於荒涼的遼中平原一所普通民宅中的這個乳名“小六子”的嬰兒,從他呱呱墜地的那個時刻起,世道就不曾有過片刻的安寧。就是在他父親張作霖飛黃騰達時,張學良的處境也未見有多大的好轉。那時家中雖然聲勢顯赫,賓客盈門,可他由於少年喪母,顧影自憐,不無孤寂之感。

又如在帥府,張學良原本是最早受到西方文化熏陶,是主張婚姻自由的,可是當父親僅憑義氣和生辰八字而讓他與梨樹縣鄉間小鎮上的於鳳至結親時,他卻一唯父命,默認了這樁包辦婚姻。幸而於係才女,又極賢慧,婚後二人感情尚好,不然,不是會帶來很大的痛後嗎?

還如張學良早年是新派人物,在處置暗結黨徒、阻撓統一、公然與他分庭抗禮的楊宇霆、常蔭槐時,舉棋不定,後竟以投擲銀元的辦法以卜吉凶。有人不信會有此事,然而這卻是事實。

1928年6月4日,發生了皇姑屯炸車案,一代梟雄張作霖車毀人亡,而這天剛好是陰曆的4月17日,是張學良的生日,在這裏,生與死,苦與樂,幸福與災難,是如此地冰炭難容而又陽錯陰差地形成了這樣殘酷的巧合,誰又能料想得到呢!

至於張學良將軍的豐功偉績,他終身幽禁的曆史悲劇,不也都是從不可能到可能,甚至成為不可移易的曆史現實嗎?

因襲的重負與人為的悲劇,是最令人惋惜的,但他認為隻要國家能獨立,民族能得救,個人得失全不計!向前看,心地寬,殷盼祖國早統一。

那末,是不是有鑒於此,你才要為他立傳呢?不,筆者承擔不了此一重任,這裏隻不過就他某些特殊的經曆,作些筆錄與評述,以表達對將軍的敬慕和懷念之情。

既要訴諸筆墨,也就不能不在沉思中極力使時間倒流,以便在對往昔崢嶸歲月的遨遊與探索中,努力去追尋將軍那早已失去、但卻使人難忘的身影……

張學良,字漢卿,號毅庵,祖籍遼寧海城,1901年6月3日(夏曆4月17日)出生於遼寧省台安縣九間鄉鄂家村張家堡屯(舊稱桑子林詹家窩鋪)。

張學良的這個簡曆,照說是無異議的。但他出生在哪一年,在國內外有關張氏生平的著述中卻並不一致。是的,這也正如李傳信副教授所說的:提出張學良究竟出生在哪一年,似乎有些奇怪,因為就現在看到的在中國大陸出版的回憶錄和書刊,一般都說張學良出生於1901年……可是,海外不少學者專家卻說張學良出生於1898年。如斯諾在《西行漫記》中談到1931年的“九·一八”時說:張學良當時“年輕(隻有三十三歲)”。戴維·貝爾加米尼的《日本天皇的陰謀》上冊502頁說,張作霖在皇姑屯被炸死的1928年,張學良“年三十歲”。韋氏辭典第九版人名錄的1398頁,也說張學良出生於1898年。這就有了兩種說法。究竟哪一種說法對呢?我傾向於1901年出生說。主要根據是周大文的文章。周大文是張學良的同學和結盟兄弟,長期追隨張氏父子。在他所寫的《張作霖集團的形成》一文中說:張作霖在1895年與同齡的趙氏結婚,1896年生一子,不久即死;1898年趙氏又生一女名首芳;“1900年秋趙氏已懷孕張學良三個月”,據此推算,當然是1901年出生了。還說到:1912年“四月間趙氏病死”,“時學良十二歲,學銘五歲”。既然首芳是1898年出生,張學良與首芳不是孿生姐弟,當然不可能是1898年出生了。②從上麵這些比較確鑿的資料和論證來看,張學良出生於1901年是明白無誤的。而且,同樣不可否認的是,張學良出生在動亂的年代。因為1901年正是八國聯軍進攻北京的第二年,那時滿清王朝昏庸腐朽,帝國主義列強掀起瓜分中國的狂潮,廣大農村田園荒蕪,盜匪如毛,民不聊生。其父張作霖,由於少年家貧,流落江湖,常年浪跡於山林草澤間,所以他和母親以及年幼的姐姐也是在兵荒馬亂中朝夕不安而又飽經憂患的。後來隻是隨著父親地位的變化,他到省城裏去了,才結束了這種動蕩的生活。

當少年張學良怯生生地來到老大帥府那麵闊三間的舊王府式門前時,他看見門對麵有一座大照壁,“大門兩側有石雕抱鼓石,其前有虎虎如生的一對石獅子。青石墊鋪的門階,使人感到寬敞整潔;滾圓挺直的高聳廊柱,撐著遮陽生陰的青瓦屋簷;朱漆雕花鏤空牙子,又增添了一股細靈的秀美……”

“啊,好氣派!”張學良不禁暗暗讚歎了,他心想,這不都跟畫上看到的那些王公貴族之家一個樣嗎?是的,父親是個很能幹的人,或者也可說是個英雄,但他怎麽升得這麽快?曾幾何時,他不是還出沒於山林草澤間,後來成為官軍,也不過是個級別不高的管帶,怎麽轉瞬間就平步青雲,有了如此顯赫的權勢?總之,這時他一方麵發現,這個新的家與往日的動蕩生涯,與過去在八角台一帶的那個家是大不相同了,一方麵腦子裏也有一些問號。如果說,兒時的記憶還比較單純、幼稚,那末,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疑慮和不安也就日益明顯。因為最初的新鮮、新奇感沒有了,生活的優裕彌補不了心靈上的孤寂與空虛。特別是父親家法嚴,在家裏,他是一言九鼎,什麽事都得聽他的,他的話就是金科玉律,所以他感到壓抑,總覺得沒有過去那麽自由了。那時他跟母親在一起,有母親的撫愛,鄰裏的關心,他可以隨便跑到外麵去玩,可以上樹,可以到河溝邊去。可現在他不能隨便出去,也不能隨便與外人接觸,甚至出門必坐汽車,還有勤務兵護送,直到重又返回這門禁森嚴的幽深的宅院。所以那時他常想:這不成了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鳥嗎?

天性好動、喜歡海闊天空的少年張學良,不甘寂寞,開始動腦筋,變著法兒破常規,要想給這個聲威顯赫、但卻缺少生氣的王府透點新鮮空氣了。

張學良是張家兄弟姊妹中較年長的孩子,乳名小六子。他從小就性情開朗,活潑好動,書他雖然也是愛讀的,但玩起來也總是別出心裁,樂而忘歸。“張作霖有八個兒子、六個女兒。在童年時代,張學良是這十四人隊伍的‘頭頭’。懷英與懷卿(張學良的妹妹)說:‘我父親思想封建、保守,在家裏有很多禁令,特別是對女兒們,要求文靜,不許出大門,不許穿印度綢,不許剪發……’‘可是,我們大哥敢於突破大帥的禁區。是他領著我們在帥府裏“藏蒙蒙”(捉迷藏),是他每年7月15日領著我們去小河沿看放河燈,是他冬天指揮我們堆雪人打雪仗。大帥死後,是他叫我們剪了辮子留短發,甚至燙發。’”③

張學良是張作霖發妻趙氏所生。同母的有比他大三歲的姐姐首芳,以及比他小六歲的弟弟學銘。1912年,他們的母親病故,那時張學良才十一歲,學銘五歲,多虧庶母盧氏(即張作霖二夫人盧壽苧。趙氏臨終留下遺言:“我死後,小六子他們交西屋媽撫養。”“西屋媽”即盧夫人。趙夫人生前住東屋)和姐姐首芳悉心照料,他們弟兄才得以長大成人,也許正是不忘撫育之恩吧,張學良對盧夫人和姐姐一直敬重,“未敢稍渝”。對盧夫人,他叫“媽媽”,視同生母。後來盧夫人被大帥扶為大夫人。大帥皇姑屯遇難後,張學良成為東北軍政首腦,日理萬機,但對盧夫人仍極尊敬,並下令一律稱她“為‘老太太’,對錯稱者罰二十軍棍”④。至於對大姐,更是念念不忘,甚至在他身處幽禁之中時還給她寫過兩封信,一封說:“……我的一切請你們不用掛念,尤其是身體,我自己會照應我自己的。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上說過:那個混蛋才把身體弄壞哪(類似這樣的話,文句我記不清了)。您送來的東西,現在謝謝您。我曉得您手頭並不鬆快,下次不用再帶東西了,留點錢給孩子們用吧。”另一封信是托姐姐買《明史》的,說他因為幾年來常在菜油燈下看東西,眼睛花了,托她買一本好版大字的《明史》,信寫得較長,也極誠懇,姐弟之間,仍是那樣互相信賴,一往情深。

當然,話又說回來,在那“威赫赫爵祿高登”的氣氛中,在那樣一個封建軍閥的大家庭裏,若硬要說人傑地靈,似乎張學良就是天生的全才,沒有受到任何消極的影響,當然也是欠妥的。但他與其父親畢竟有不同的地方。他的心智的發展從一開始就朝向另外的方向,而其所以如此,也正如他自己後來所說的:“良年方十一歲,慈母見背,先大夫寵愛有加,但忙於軍政,素少庭訓,又乏良師益友。”但後來,由於他既受到傳統文化的熏陶,又汲取了西方資產階級科學文化的營養,特別是結交了一些比較開明的人士,“學會篤信和平,懂得容忍,懂得開放胸襟,他的存心待人非常忠厚。西安事變後,王卓然又說他理想非常之高,他的濟世救人的懷抱,有似佛門弟子;他的犧牲自我服役他人的心願,竟是一個真正的耶穌信徒;同時,他的謙遜達觀,看破世事人情,對一切名利毫不在意的態度,又極象老莊之流亞。張學良自己也認為,過於同情他人,不審遠近厚薄之一義,常有同情對方之感,而對失敗者更時生憐惜之心,化敵為友之念。都可以說,是在這一段少年心理發展過程中種下了種子。”⑤

也許正是這種謙恭豁達和寬厚的氣質,使他常常保留著純真少年的無邪天真,就是在他那過早到來的婚姻問題上,他也逆來順受,聽之任之了。以致當他還隻有十五歲時,就根據“父母之命”,與比他大三歲的於鳳至結了婚。這是父親張作霖給他定的親。張家兒女們的婚事都是大帥一手締結的。在他看來,婚姻大事由父母決定,曆來如此,這是無論如何不能改變的。他雖為軍閥,但對妻室兒女的要求還是嚴格的,他把他們安置在帥府裏,孩子們可以上學讀書,也可以在府內庭院裏玩耍,但不許他們出入茶樓酒館、戲院,更不許任何人在外麵仗勢欺人,惹事生非。是的,作為一個滿腦子馬上英雄境界的行伍出身的人,作為一個不可一世的草莽英雄,他的一個很大的遺憾是沒有好好念過書,缺少文化,可能也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雖然很有權勢,但既非名門望族,又談不上德高望重,因而可說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吧,所以他平日家教甚嚴,尤其對於他寄予厚望的張學良,更是悉心栽培,期有所成。

這若細說起來,顯然又與張作霖本人的身世和經曆有關。張作霖,字雨亭,人稱“大帥”或“雨帥”,1875年3月19日生於遼寧海城縣駕掌寺村。他原籍河北河間府大城縣,他的祖父張永貴是因為河北遭災,無以生計,挑著他的父親張有財闖關東,才在遼寧海城落戶的。但是很不幸,父親有財在張作霖十三、四歲左右時被一同村無賴王某打死。當時鄉約(即鄉間管事人)曾到海城縣報案,當局決定通緝凶手,但王某聞風而逃,始終未捕獲歸案。

父親死後,家境更加每況愈下。母親王氏,生三男一女,大哥作泰早喪。母親領著他們兄妹幾人生活無著,告借無門,不得已才又逃荒到黑山南鄉趙家廟村東溝子親戚家中,靠母親做針線活和哥哥作孚“扛活”度日,生活困苦,常常吃了這頓沒那頓,母親發愁,常常為此流淚。張作霖是最小的兒子,俗稱老疙瘩,母親心疼他,沒讓他去幫工。但他自幼機靈、乖巧,不忍看母親作難,所以也盡量設法找活幹,如他打過短工,學過木工,賣過針線,還在趙家廟賣過包子。那時,他在一姓郭的小包子鋪發貨,開始也還幹得不錯,但後來就不行了,因他也許是覺得賣包子終非長遠之計,準備另謀生路了;也許是他實在被饑餓折磨得再也無法忍受下去,所以“餘貨賣不出時即自食,因此時常拖欠貨款。一日下小雨,貨未賣出多少,剩有半籃多包子,遇有幾位鄉裏老太太賭馬掌紙牌,張要參加,大家不帶他玩,怕他輸錢不給,他說:‘我雖無錢,有包子,你們怕什麽?’……郭家小包子鋪因他賒欠太多而倒閉。後來,張當督軍時,郭家小包子鋪老頭來沈陽,找張要賬,先與門崗衛兵爭吵,後來張到門口問這老頭:‘你認識我嗎?’老頭說:‘我不認識你,我找張作霖要欠賬,聽說他闊了。’以後張把這老頭留在馬號看門。”⑥又過了一段時間,張作霖改學獸醫。這時,他已長大成人,倒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他那時拜著名獸醫吳老先生為師,此人醫術高超,而老疙瘩張作霖自幼聰穎,學藝專心,所以不過兩年時間,他便掌握了一手醫馬和相馬的絕招,對所謂“一觀形,二切脈,三查口色,四便功,五起臥,六口腔,七滲八飲九汗出,十問舊病有與無。”這套醫馬診譜,他都爛熟於心,得心應手,使一些眼看沒救的好馬,得以起死回生,因而人們對他開始刮目相看了。但由於戰亂頻繁,世風日下,加之那時的高坎鎮,是個三教九流雲集之地,張作霖混跡其間,一方麵“與鄉坤、地痞、土匪、賭徒及各種女人廝混糾葛”,同時,又有一副俠義心腸,與貧困善良的鄉親患難與共,也正因為他為人的良知還未泯滅,終為惡勢力所不容,被迫離開高坎。這時甲午戰爭爆發,大批清軍開赴朝鮮,曾路經黑山,張作霖便跑去當兵了。在戰爭中,他智勇過人,立下戰功,得了軍功牌,並升任哨長,頗受信任。後來甲午戰爭失敗,清軍敗退,他看到從戎無望,騎馬開了小差,重又回到家鄉。

這時張作霖已二十一歲了,母親催他完婚,最初他有些猶豫。原來,在四年前,他曾與趙家廟鄉坤趙占元的二女兒結識,互相有意,有一段羅曼史。由於那時他還是個沒有出息的小貨郎,求婚不成,他也涼了心。現在得知趙二小姐仍未婚配,張作霖決定再次求婚。出門那天,他禮帽長衫,帶著軍功牌和禮品,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地來到趙家,終於如願以償,喜結良緣了。

在這之後,他雖然在繁榮的高坎鎮重操舊業,開了個獸醫莊,成為遠近聞名的治馬能手。但他並不安於現狀,而是利用職業之便,廣為交遊,結交了一些馬上的黑道朋友,並逐漸開始了他的綠林生涯。初開始,他也勢力單薄,以後人槍漸多,加之他又格外機警靈活,善於網羅各種人才,所以勢力越來越大。但這既非萬全之策,也不是長久之計,有人為他出謀劃策,認為:“綁搶已成強弩之末,現在民生凋敝,十寬九空,商旅不行,將至搶無可搶,綁無可綁之勢,不如趁早改變方法,先使農民得活,將來清廷恢複原狀時,你可以受到招撫,豈不為善。”張采此議,到八角台與另一綠林頭目張景惠聯係,得到他的支持,二人兵馬合在一起,約近三百人,公推張作霖為首,就在台安桑林子詹家窩鋪一帶為該處保險,按地抽餉,名為團練,頗具實力。當時的新民知府得知此事,亦表示歡迎。張作霖遂被委任為騎兵營管帶。“張奉到委任,即赴奉天營務處謝委。該營務處以張是綠林出身,聲名甚大,員司們都要看看這個人物如何。見張二目灼灼有光,俊品人物,不是山大王的樣子,倒象個文雅書生。頭戴五品亮白頂藍翎,身穿天青寧綢軍製服,周身沿黑色緞邊,袖盤黑緞大盤卡,腰佩洋式,足穿薄底快靴,威風凜凜,氣度不凡,就是身材不大,因此大家稱呼張為‘小個子’。”⑦在日俄戰爭前後,張作霖為左路巡防隊統領,駐鄭家屯,後又將他調到洪南,這裏離沈陽還有數百裏。武昌起義爆發,東三省總督趙爾巽十分驚慌,最初擬調後路統領吳俊陞來沈護衛,吳遲了一步,張作霖卻馬不停蹄,搶先進了省城。原來張作霖部下張景惠在沈陽講武堂受訓,他了解了這一情況後,立即給張作霖透了消息,請他迅速來省,所以張作霖便率領一哨馬隊,星夜兼程,直驅沈陽。他“在趕路時,經過吳俊陞防地,片刻不停,隻遣馬弁持名片約吳於沈陽相會……吳接到張的名片後大吃一驚,說張統領的行動何其神速!”⑧

實際那時反對滿清統治的怒潮日益高漲,張作霖完全是憑著非凡的應變的能力,憑著靈通的情報和時任東三省總督的趙爾巽的信任,以及奉天路程力量受挫、一般城鄉人民對路程尚缺乏了解之機,才得以走進了東三省中樞的奉天的官場,而嶄露頭角的。

但他真正掌握整個東北的軍政大權,那還在袁世凱稱帝失敗之後。因為當袁世凱在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時,他雖然也是擁袁的,可袁對他並不放心。那時他不過是個師長,雖有一定的軍權,但袁對他有提防,曾派親信段芝貴任奉天督軍兼節製吉黑兩省軍務,已使他頗感不快,等到袁世凱“登極”做皇帝、加封段為公爵、張為子爵時,張作霖就更加不滿了,曾憤憤然說:“我何能為人做子!”所以,後來當袁世凱的八十三天皇帝夢破滅時,張作霖就毫不留情地把段逼出東北,並輕易地獲得了盛武將軍督理奉天軍務兼巡按使的職務。隨後,他又以武力迫使吉林督軍孟思遠下台,黑龍江的督軍也由他的親信擔任,終於把東三省的軍政大權統統抓到了自己的手中。

很明顯,張作霖雖由綠林起家,但他決不是猛張飛式的人物,而是“長於權謀術數”的軍閥,而且也並非象人們想象的那麽威風凜凜,喜怒無常,或者是傲視一切的。相反,他倒是知人善任,並還頗有點禮賢下士的作風哩,特別是“對知識分子出身的人很尊重,他對王永江(曾在東北當過省長)、楊宇霆這些人從來沒有責罵過。王永江每次到帥府去見他,事先打去電話,張接到電話,就請王來。而且把正門打開,親自到門口迎接,彬彬有禮。平時正門是不開的,一般官員都從旁門走,隻有貴賓來才開正門。張作霖這一點與魯莽武夫截然不同”。⑨

不僅如此,他還特別注重實際,頗善察言觀色,但凡確有不同凡響表現者,那怕也許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會倍受青睞,破格擢升。據說,有一年春節,他獨自漫步至前樓(那是民國初年,督軍署內有前後兩排樓,前樓辦公,後樓為公館),見一人在辦公室內寫字,問他為何不回家過年,那人說家離這裏太遠,回去一趟路費用得多,現在把省下的路費寄家,家中過年更寬裕,不也是很好嗎?張又提出為何不到親友家消遣,回答是:不便幹擾,“‘外麵消遣,以浪費金錢,卑職素喜寫字,來此寫字,亦所以消遣也。’公不禁怡然為之動顏色,連聲誇讚‘好小子有出息’不絕口而去。”後來,張對此人一直不能忘卻,讓秘書長把他找來,幾番尋找不可得。後來好不容易把這位老兄找到了,張歡喊道:“對啦,就是這小子!”可此寫字人(錄事)卻甚驚懼,以為大禍臨頭,嚇得麵無人色,然而張卻“溫語有加”,並為之安排了一個好差使,讓他到哈爾濱某稅局當了局長。⑩

另有一事,說得更絕:

帥府重地,門禁森嚴,對值勤守更者,雨公(即張作霖)規定午夜一過:不許任何人進出。一日,雨公自己歸來遲,逾時限,叩門門不應,連扣仍不應,雨公乃高叫曰:“我是大帥啊!”值守者應曰:“你是大帥也不行,大帥有話,過了時限,任何人不得進出的。”雨公再叫,門亦終不開,無已,公隻好繞行後門,頗費手腳始得入。

翌日起,趣召此守更者,守更者駭極,以為大帥震怒矣,急跪地請罪曰:“報告大帥,奴昨夜確不知是真的大帥回,才不敢開門。”公歡顏曰:“起,好小子,你他媽的不開門,是真聽我話呀!我不但不怪你,還認為你這小子善看守,有出息!這樣吧,你就去接任模範監獄所的所長吧!”守更者急叩頭謝罪曰:“奴蒙大帥不罪,已感激望外了,讓我做官那怎行?”公笑罵曰:“他媽的,你做官不行,難道找做大帥行嗎?我他媽的叫你行,你就行!”

守門者又曰:“報告大帥,奴才確不行,奴才連個字都不會寫啊!”公曰:“那好辦,我叫個會寫字的給你做秘書,專替你寫字,快去吧!”⑾

不言而喻,就如同人稱一代梟雄和怪傑的張作霖這個傳奇人物本身一樣,這些介紹也是帶有傳說性質的。但無風不起浪,類似的事兒也可能出現過,總之不管怎麽說,從中仍然反映了張作霖的某些心態和麵影。這裏,筆者無意對他故作褒貶,更不打算對他進行全麵的評價,隻是覺得,作為一個早年浪跡山林、行蹤不定的流浪漢,作為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草莽人物,他能本著於細微處見精神的原則,注意選賢任能,還是難得的。其實,不也正是因此之故,張氏父子才吸引和聚集了一批人才,從而為創立奉張政權奠定了一個比較堅實的基礎嗎?

上述種種,說明他這個出身卑微,來自綠林草澤的軍閥,雖有其專橫、貪婪的一麵,但也還有他的特點,他的個性,他的不尋常處。他不僅膽子大,有謀略,有心計,而且也是比較機敏而又細心的;尤其是,他也很懂得籠絡人心、恩威並重和耍權術、搶機會、抓權利這一套的,而這不也正說明“他在這一方麵上具有強大的欲念和野心,他是處心積慮的準備隨時隨地打破現狀的一種人物”嗎?

張作霖哪能不崛起、不飛黃騰達呢,正所謂試看脫穎亂世,從此際會風雲!

而作為張老帥之子的少帥張學良,也正是在這個形勢發生重大變化、張作霖扶搖直上但卻並非沒有風險的時期投身軍旅,走進自己的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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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黎汝清:《皖南事變》,上海文藝出版社1987年出版。

② 李傳信:《張學良究竟出生在哪一年?》原載《武漢政協報》1987年3—4期。

③ 張高峰:《張懷英回憶大哥張學良》,載1982年12月11日《團結報》。

④ 盧廉波:《與學良哥回憶我們的童年》,載1988年1月19日《團結報》。

⑤ 司馬桑敦:《張學良評傳》,〔香港〕星輝圖書公司1986年7月出版。

⑥⑦⑧ 周大文:《張作霖集團的形成》,載《吉林文史資料》第4期。

⑨ 劉鳴九口述,武育文整理:《郭鬆齡反奉及其他》,載《沈陽文史資料》第一輯,1981年6月出版。

⑩⑾ 《張雨亭將軍草莽軼聞》,見《張老帥與張少帥》,〔台灣〕傳記文學出版社1984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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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4年01月04日,歸檔到目錄現代名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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