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勵誌

他是芎芎的哥們，兩個人認識怎麽也有十來年了。從高中同班，到分別讀大學，一個江南一個塞北，偶爾通通書信打打電話後來變成了Ｑ聊、伊妹兒……這些年裏，他們彼此用耳朵探詢著對方的消息，她關注著他的戀情潮漲潮落，女朋友不斷更迭，熱鬧得像走馬燈。
世界真奇妙，前年盛夏的最後一朵驕陽快要熄盡她熱情的火焰的時候，兩個人竟然因為考取了同一所學校的研究生而再次走到一起來了。經年重逢，在比江南還要南的一所城市裏，依舊火辣辣的馬路涯子上的大樹底下，芎芎和他四目相對，執手嬉皮笑臉，竟也是幾乎無語凝噎。
這回好了，這哥倆又找回了當初的映象和感覺，哥哥經常騎著一輛如花似嫗的破車載著妹妹繞著整座城市奔馳，兩個人仍然像青春期時代那樣喊叫，興高采烈手舞足蹈，惹來行人詫異的目光，其實好象讀個研也根本沒這麽快樂。
芎芎總是鬧著讓他陪著去逛商場，買女裝甚至化妝品。其實他也樂意奉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自己的女友不明不白地離他而去，他卻不知道該怪誰。
你說你談戀愛的時候認真過嗎？有一次芎芎一邊比量著花裙子一邊望著鏡子裏的他笑著問。怎麽會這樣問，我什麽時候都是認真的。他的回答斬釘截鐵，因為他確信無疑。芎芎仍然甜甜地笑，說：好了，就買這一件！
回去的路上芎芎把頭靠在他的後背，像是自言自語的說：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夠穿上高跟鞋。他一邊慢悠悠地蹬著車一邊迅速地回應：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夠戴上安全套。去死吧你！芎芎作嗔怒狀，啪地對著他的肩胛給了一巴掌一下子躍下了車。
追求芎芎的人越來越多。到了研究生這個學曆，想在這些女人群落中找到像芎芎這樣漂亮的女孩子簡直是比考古學家拿著鏟子在石頭縫裏尋找恐龍化石還要難。隨便找個人嫁了也好，芎芎試探著問他，你說是不是？哪怎麽行呢！他馬上力圖打消她的念頭，這就好象一個人曆經千辛萬苦終於登上雪山之巔，傳說中那聖潔的雪蓮花幾乎是垂手可得了，可這時候這家夥忽然轉念一想，唉！其實家裏的地瓜花不也是這般模樣？你說你是想繼續尋找雪蓮呢還是回家啃地瓜？芎芎又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了，扔下一句：你怎麽總這麽討厭！我就喜歡家鄉的地瓜怎麽了！嘿嘿，他便隻顧傻傻的笑。
臨畢業前半年，芎芎搬離了集體宿舍，一個人租了個房間，說是要清淨清淨，好好看看書，準備畢業論文。他說他慚愧了：我要是像你這麽能幹就好了，不行，趕明兒個我也得找點兼職作作，攢夠錢來租房子。芎芎盛上來一杯咖啡輕輕地瞪了他一眼——德行，都什麽時候了？就知道光說不練，瞧你那褲兜子裏那麽鼓，裝的啥？　——一個沒有錢的錢包。——沒有錢，你裝它作啥？——裝唄。
他的嘴巴總是那麽漫不經心，一派逍遙，可芎芎太了解他這個人了。他的動作倒很快，轉眼在一家外企幹兼職幹到要畢業了，可是也因為工作過多的投入，結果畢業論文初審沒有通過，導師宣布：延期畢業。這下他心裏狂鬱悶起來，這也意味著，他本來可以留在這家外企的機會要泡湯了。
那天夜裏他終於喝個大醉，若不是芎芎，他就會一直在馬路上橫衝直撞。
積攢了幾天的雨終於下起來了，南方的小城這時節才顯得出幾分陰冷，雖然馬上就要春回大地，可這是個轉折的渡口——任何事物哪怕是時間的邊緣，也銳利得讓人容易受傷。
他埋頭鑽研——他和他身邊的人已經習慣他這個樣子——事不臨頭從不著急，身後總要有一條有形無形的鞭子去抽打他才能向前邁上兩三步。不過這倒也沒什麽不好，反倒常常讓他出其不意地讓旁觀者刮目，甚至作出讓其他人大跌眼鏡的成績來。這一點，每每使他又暗自得意。當他終於獲得係裏唯一的校優秀畢業論文的時候，那種感覺又一次讓他想擬把疏狂圖一醉：猛然憶起，自己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她了。
這其間他也打過兩三次電話，可是都沒有回音，他也就不再在意：芎芎一定是督促我潛心讀書吧！這次他再撥，還是沒有回複：該用戶已停機。怎麽會這樣呢？
南國的春天已經姍姍走來了，先是臘梅，再是春桃，迎春，玉蘭，海棠……趕場子似的熱熱鬧鬧地爭相盛開著。他總是一個人走在上下班的花叢裏，不坐公車，還是跨著那輛“斑馬”，這樣，所有的時間都由他來控製了。他可以盡情地想著心事，嗅那些花香，甚至，停下來，仰頭衝著一株雪白雪白的玉蘭凝望，那些碩大的皎潔的花朵，映襯在湛藍的晴空下，那種給人的觀感就是心花怒放的欲望。然而他卻怎麽也找不到這種感覺，那顆心總像是迷路的鳥兒，舉起了翅膀又給逆風生生壓了下去。
春天總是短暫的，一晃兒好象沒怎麽過似的，他坐在辦公室裏翻開日曆一看：九月六日。這個日期有意思，他莞爾一笑在心裏想，手機忽然清脆地響起來了。
“工作順心吧？”
“啊……你總算……我……”
“嗬嗬，大家都很好，就是啊。”
“怎麽說也不說就離開了？我一直沒換號碼就怕你找不到，我可是……”
“我知道你不會的，真的沒有讓我失望呢，我很開心呀！”
“你在哪裏？我們可以在一起的……”
“不要，這樣不好嗎？……”
“可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麽……”
“何必知道為什麽呢？何況也不需要理由嗬！就這樣吧，下次聊，我也忙了……”
他聽到那邊掛斷了電話，眼睛隻是盯著那頁日曆怔怔地看。
她明白一切。
他在畢業典禮上的那一天，她走進了醫院。一次簡單的人流，奇怪的是她竟然不感覺到疼。
掛斷電話的霎那，她的臉上有淚水簌簌地流下，可是那麵容，真的是微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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