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山寨紀事
寨子裏最多的是石頭。沒石頭的時候是在家裏，當厚厚的牆壁擋住我們視線的時候。隻要走出大門，眼裏就是石頭。哦，還有一種情況沒石頭，就是我們躺在草坪上望著藍天的時候。藍天上隻有白雲，沒有石頭。除了這兩種情況外，其他的時間都能看見石頭。就連睡夢裏都能見到石頭。
寨子裏最大的石頭自然就是那些萬丈高的懸崖了。站在我家稻場裏，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是懸崖。我們的寨子在一個峽穀裏。峽穀分成一段一段，每段都有自己的名字。最外麵的那段叫九灣，我們家住的這一段叫子良園，再往上就是楊家橋、海棠堰等。峽穀呈南北向，每一壁懸崖也是有名字的。如果是麵向西方，自北向南便是大岩口子、硝洞、太荒坪、起水壩、九灣、柿貝，一直延伸到對麵的布灣。麵向東方，自北向南則是火山、楓箱嶺、上莊、下莊、棺木岩，一直延伸到桃山。那些裸露的懸崖高萬丈，我是沒法形容它的高大和陡削。人在那些懸崖下麵行走，小得跟一隻螞蟻一樣。上山砍岩柴的人或是在山裏趕仗（打獵）的人，在山裏發出呼叫，抬眼去望根本就看不清人。所以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人不過就有一張咋咋呼呼的嘴。再了不起的人，那些陡削的懸崖也根本就上不去。
其次大的是那些屋大、雙灶大、臉盆大的石頭。它們一般混在老岩的腳邊、山邊、田邊、溝邊這些地方，起著點綴或陪襯的作用。這些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石頭最虧了。因為人們有辦法動它。小的隻要少許的、雷管就可以將它們五馬分屍。大的也隻要用鋼釺大錘打出炮眼，再灌上少許的、雷管也就將他們分成了無數的小塊。改小了，山民們就用它們砌了坎子、做了屋基。尤其是臉盆大小的石頭則連、雷管也不費，直接就用來砌坎子做屋基了。寨子裏那一層層的梯田和那些房屋的地基就是用那些石頭做的。
再其次的就是壇子大、碗大、拳頭大的石頭了。那些石頭的命運就更差了。它們要麽被用來塞了大石頭，混在那些坎子和地基裏。要麽被農人從地裏撿起來，一摞一摞地堆在田邊。山裏的峁頭就是那些石頭堆成的。
最小的則屬於那些豌豆大、黃豆大的小石頭了。它們要麽混在地裏，與那些黑土一起年年被農人從地裏翻起種莊稼，因而它們不是黑土成了黑土。要麽是密密麻麻地鋪在路上，行人一旦踩上它就會摔上一跤。所以它們又被稱之為蹉腳石。
寨子裏石頭多，但不同的石頭有不同的命運。那些最大的萬丈懸崖因為人們動不了它，成了最無用的了。億萬年來它們就屹立在那兒，成了寨子最古老的風景，因而最無用的則成了最有用的。那些最小的蹉腳石，因為可以把人放倒，最小的則成了最有力量的。原來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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