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黃昏

Jan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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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的黃昏

立夏的黃昏,我和祖父順著山崗的小路趕著牛走回村莊。夕陽猛子一樣嫣紅,流著季節的甘甜。祖父彎下腰身,采摘那些芒刺中間的成熟。猛子膩甜的汁液,順著祖父的手指滴在鵝卵石上,茵茵的紅著。夕陽粘在我的身上、牛的身上、祖父的身上,給我們披上了一件紅色的鬥篷。我們的影子隻是一個粗糙的剪影,狂放的落在山下的村莊裏。在村莊的河流邊看我和祖父的影子,簡直就是一大一小兩個妖魔,趕著夕陽和野獸在緩慢的行走。

祖父把猛子遞給我,說:“把這一把猛子吃了,就把春天吞到肚子裏了。明天再吃猛子,吞下的就是夏天了。”

猛子,是一種帶刺芒的植物結出的果實,甜的有些濃烈,有些發膩。當我讀到蘇聯小說的時候,才知道猛子就是蘇聯英雄們吃的覆盆子,就是那些俄羅斯大嬸做果醬的覆盆子。俄羅斯人和覆盆子的關係,有些浪漫化有些詩意化,是我和祖父永遠也達不到的。

祖父問:“猛子甜吧?”

我點點頭,祖父淡然的笑了。祖父給我摘下幾個破板,讓我品嚐夏天的另外一種味道,祖父說:“同是一塊土地,猛子是紫色的,破板是紅色的,誰也弄不懂大地深處這些很神秘的事情。”

我們說的破板,在蘇聯的小說裏叫野草莓。我童年的時候,最喜歡讀蘇聯蓋達爾的小說,裏麵很多章節都散發著野草莓怪怪的甜味和草原花朵的淡香。

立夏的黃昏,野刺玫在山崗上開的潔白,似乎是在祭奠春天悄然的歸去。細碎的花瓣在夕陽裏零落,清香飄逸在金色的小路上。牛們低著頭踩在花瓣上,蹄子沾滿了野刺玫白色的溫純。祖父和我的褲管上鞋子上同樣沾滿了野刺玫花瓣,隨著風散落。

小路拐入山穀,溪水滴靈滴靈的在草叢裏流淌。牛們低下頭,咕滋咕滋喝著溪水,有時把紅花翅小魚喝到肚子裏。我和祖父撅起屁股,和牛一樣喝著溪水,胸腔裏回蕩著溪水流淌的聲音。祖父說:“一個男人就是一條河,嘴就是河流的發源地,雞巴就是河流的終端。什麽時候發源地不進水了,河流就中斷了,人也就捏胡了。”我們這兒把死亡叫捏胡,祖父說到捏胡的時候,滿臉帶著鄉村男人的憂傷。

溪流狹窄的岸邊,長滿了牛蒡子,花塔吐出藍色的花蕊。每一個花蕊裏夾雜著濕漉漉的泥土的腥味,纏裹著泥土草青味道的甜膩。祖父在牛蒡的花塔上拽下來一個細長的花蕊,把白色部分放在我的舌尖上。輕輕舔舔,花蕊甜膩的味道變流入嗓子裏,嘴巴一陣清涼。

坐在溪水邊,看牛們怡然自得喝水。祖父和我擇去鞋子上和庫管上的野刺玫花瓣,隨手扔在溪水裏,它們順水飄到哪裏,誰也不知道。祖父說:“村莊裏的人,有的時候,還不如一片野刺玫的花瓣。很多人一輩子最遠到過縣城,而野刺玫的花瓣,幸運的話,可以經過我們村莊的河流飄到鸛河裏,飄到丹江裏,飄到長江裏,飄到大海裏。我們,卻要在此終結一生。”

祖父這種憂傷的性格讓立夏的黃昏也憂傷起來,進入我的血液裏,讓憂傷成為我性格的一部分。夕陽河流、刺玫牛蒡、溪流山崗、田疇阡陌,生長多少生命與凋謝多少生命,似乎和我們無關,又似乎和我們緊密相連。這些莫名的悵惘,就是我們憂傷性格的根係,紮在土地的深處。因而,在大地上,在鄉村裏,一個人或許不如一瓣野刺玫,不如一個牛蒡的花塔。但是祖父和我照樣有滋有味的活著,讓立夏的黃昏變得漫長---幾乎就等於一生。

祖父和我還有牛們重新走回山崗的小路,夕陽已經躲進黃昏遙遠的一角。殘陽讓一切神秘起來,飄搖起來,山崗的影子虛無了,樹的影子也虛無了。祖父忽然變成了一個孩子,跟我一起大聲唱著鄉村民謠---

日頭落,

狼下坡。

放牛娃,

等等我。

走的快了,

我攆狼;

走的慢了,

狼攆我。

倒黴時候,

我背狼;

不倒黴時,

狼背我。

回到村莊,四野暮合。村莊披著一層薄薄的翳膜,隱隱約約可有可無。榆樹上的老鴰們,集體歌唱著暮色蒼茫。幾縷晚煙帶著稍縱即逝的火星,把最明的星星點亮。青色的石板路被牛和人踏出一麵鏡子,裏麵閃爍著星星的餘輝。祖父的語言從臉膛的輪廓裏流出來,很像一個預言家:“今晚,牛們要喝藥了。立夏的晚上,牛喝一灌桶苦苦的草藥,一個夏天就沒病了。”

麥場上一個半間房子大的鐵鍋,熬了苦參、血參、桔梗、蒼術、黃精、葛根、遠誌、天花粉幾十種草藥。苦味的芳醇,從蒸騰的煙霧裏,彌漫到整個村莊。牛們拴在麥場邊的幾棵哭槐樹上,一個男人拿起粗大的灌桶,盛滿了放涼的藥湯。一隻手掰開牛的嘴巴,一隻手舉起灌桶,把藥湯倒進牛的喉嚨裏。星光和月輝也從灌桶裏倒進牛的喉嚨裏,從此牛在夜晚拉犁的時候,就不會迷失方向。

村莊人對於牛,有的時候比對於自己的兒孫還要親切溫純。村莊幾十頭牛灌了一遍,灌桶掛到了哭槐樹上。那個男人說:“喝吧,喝吧,娃子們都喝吧。喝了牛娃子們的藥湯,咱們的娃子曬一個夏天,身上不出窟窿,不長瘡癤。”

祖父舀了滿滿一大碗,放在嘴邊嚐了嚐,苦的他稀稀溜溜。他把大碗遞給我,說:“喝吧,喝吧,你就是咱們家的牛娃子。你看,這些藥都是咱們山上的,喝下去,人就壯實了;你看,一碗星星,一碗月亮,喝下去,人心就寬了。別看簡單一碗藥湯,有天有地。男人喝了,頂天立地。”

我聞到藥湯的苦味,把大碗端著,不想下咽。祖父說:“娃子,你生在村子裏,你就是一個牛娃,長大了要像牛一樣生活,你不喝牛的藥湯喝什麽呢?”我像一頭牛一樣昂起頭顱,張大嘴巴,呼嚕呼嚕把一大碗牛的藥湯裝進了肚子裏。沒有喝這碗藥湯之前,我還是一個有很多夢想的鄉村兒童,喝了這碗藥湯,我就成了一頭牛。背上自己的繩索,帶上自己的鈴鐺,終生蹣跚在田疇裏。

我和祖父拴好牛,坐在院子的石榴樹下。從石榴花朵和葉子的縫隙間,看見了大片的雲彩被風驅趕著,就像我和祖父驅趕的牛群那樣,奔走在立夏這天的夜晚。祖父說:“立夏不下,高吊犁耙。老天爺讓咱們吃飯,立夏這天就要下雨的。你看,老天爺領著雨來了。這天,雨水是老天爺的兒子,卻是我們的大老爺啊。村子裏的男人,比雨水還要低兩輩啊!”

雷聲悶悶的從遠處傳來,天空飄起立夏的第一縷雨絲。落在臉上,涼絲絲的,很是愜意。接在手裏,沁涼鄉村男人的血脈。祖父說:“風來了,雨來了,老天爺背著鼓來了。牛們和我們把星星和月亮喝到了肚子裏,老天爺就下雨了。”

祖父不是一個純粹的農夫,而是一個浪漫的鄉村詩人。他把鄉村的卑微詩歌化了,把鄉村的憂傷浪漫化了---以至於讓我的一生卑微又浪漫。在卑微的時候,我聽到立夏那天的雨聲;在浪漫的時候,我聞到了給牛和我喝的藥湯。在卑微和浪漫交織的時候,立夏的那個黃昏就悄無聲息的流淌到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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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4年01月08日,歸檔到目錄心情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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