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記憶

Jan07

  有人說,隻有適當的遺忘,才有記憶。可是為什麽我二十歲的生命裏,記住的很多,忘記的卻很少。快樂的事情總是容易忘記,而悲傷卻刻骨銘心。
  這一年秋天來的很早,當我昏昏噩噩的揮霍完冗長的假期回到學校的時候,天氣已經轉涼了。
  搬去8號樓的四人宿舍。窄小的四人間冷清空落。我搬進大包小包的東西努力填補這裏的溫暖,可一切隻是徒勞。當黑夜來臨萬籟俱寂的時候,一些記憶就像幽靈一樣潛進我的意識裏,冰冷異常。
  同住的三個女生是很用功的孩子,穿整潔的衣服目光清澈。我每天跟著她們一起上課,自習,泡圖書館,做乖乖的小孩。大三的開始,我試圖抹掉所有曾經的劣跡斑斑,做上天眷顧的孩子。
  上天會眷顧善良的孩子,我一度認為自己是善良的孩子。賦有同情心,喜歡小動物。
  紙醉金迷的都市裏,延街乞討的小孩伸著黑漆漆的手,目光渾濁。張揚著與這個城市的格格不入。行人匆匆忙忙的趕路,司空見慣了這種賣弄可憐的把戲。也許不遠處某個人正迫不及待的等著揮霍孩子乞討來的愛心錢。
  我不想費盡心思的揣摩他們背後隱藏著多少陰謀與欺騙,我隻是不忍心看著一群本該天真無邪的天使墜落在乞討的屈辱與推搡中。於是我難以拒絕他們的哀求。在接受施舍的一刹那,我看到小孩的眸子明亮起來。也許是因為獲得了一次難得的填飽肚皮的機會,也許是因為可以暫時不挨某人的鞭子了。我想。
  他們是上天遺忘在角落裏的孩子,得不到眷顧,需要我們的溫暖。
  我曾養過一隻小狗,剛抱來的時候它蜷縮在籃子裏,渾身雪白。它是那麽小啊,我用一隻手足可以托起它的重量。它睜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警覺的望著我,瑟瑟的發抖。我輕輕撫摩它,告訴它我會好好照顧它讓它做我的寶貝。它像聽的懂我的話,安心的趴在我的懷中,悍悍的睡去。它小小的身子暖暖的,軟弱無骨。我給它起名叫沙礫。
  我想讓我的寶貝像沙兒一樣堅強的跟隨我去尋找幸福。可是我忘記了,沙礫總有一天是要散落的。
  大二的暑假我縮在家裏躲避熾熱的烈日,不願意出門。電腦成了我打發時間的工具。每天11點起床,洗刷的時候打開WALKMAN聽王菲的音樂。她空靈的嗓音能讓我頭腦清醒。上網瀏覽大量的網頁,打開QQ看網友的留言,一條一條像潮水一樣泛濫。原來那麽多人在找我,隻可惜我是魚,不停的遷徙沒有停留。在QQ上消失了很久,懶得回複。深夜寫作,撰寫那些疏離淒美的愛情故事,永遠隻有破碎的結局。完美的愛情似乎是很渺茫的事情,好男孩與好女孩卻不能終成眷屬。
  靜謐的夜,我對著熒熒的電腦屏幕,一串串句子在腦海裏如潮汐般洶湧,通過鍵盤清脆的敲擊聲流淌出來。痛並快樂著。臨近淩晨三點,我關上電腦,沉沉的睡去。
  每天如此,日子顛沛流離。當這樣無所事事的假期過了三分之一的時候,我遇見了夕澤。
  那個烈日炎炎的午後,有人按門鈴。這個時候我想不出誰會突然造訪。我狐疑的開門,隔著防盜門我看到一個背著單肩包穿戴整齊的陌生男子站在門口。他看上去很年輕,二十一、二歲的樣子,皮膚很白。很幹淨。
  我疑惑的問他,你找誰。
  他慌忙從包裏拿出一張藍色的卡片遞給我,說,我是電信公司的,來幫您的網絡升級。
  哦。我象征性的看了一眼他的工作證,然後交還給他。進來吧。
  很奇怪,我竟然這麽輕易得讓一個陌生男子走進家門。素昧平生,可我卻相信他,莫名其妙的信任他。有些事就是這麽順理成章,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坐在我的電腦前開始工作,我轉身去抱沙礫。通常家裏一來陌生人沙礫就會警覺的叫個不停,可今天它卻出乎意料的安靜,竟然搖著尾巴,跑到他的腳邊乖乖的趴下了,以示友好。
  他熟練的調試程序,偶爾低頭看看扶在腳邊的小狗,笑得像個孩子。
  他問我,它叫什麽名字。
  我說,沙礫。
  他說好奇怪的名字哦。然後輕輕抱起它,像審視一件奇世珍寶。然後他轉過頭衝我笑,眼睛裏有清澈的陽光,嘴角上揚。像天使一樣聖潔。
  他說,我喜歡沙礫。
  他的電腦技術很純熟,一會的工夫就弄好了。我像招待客人一樣要給他倒杯水,他連忙推謝,開玩笑的說公司規定了不準接受客人的任何好處,你想害我被炒魷魚呀。
  啊……哦,這樣啊,嗬嗬。我不好意思的衝他咧咧嘴。
  臨走的時候他拍拍我的頭,說,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顧客。再見,可愛的孩子。
  我看著他的臉,心裏突然陽光燦爛起來。我喜歡聽他叫我孩子。
  我目送著他的背影下了樓梯,關上門,突如其來的安靜讓我的心陡然空蕩蕩的。
  佛曰,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可是,卻隻有擦肩而過而已。一些人一些事,就這樣毫無準備的發生了結束了,來去匆匆,不留痕跡。想起剛才還有人拍拍我的頭親切的叫我孩子,可一轉身,他就已經消失在人海茫茫中,不見了。如同大街上每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一樣,再也找不回來。
  我哀哀的蹲下身,去撫摩沙礫光潔的小腦袋。卻驚異的發現它嘴上正叼著一張藍色的卡片。我拿下來看,竟然是剛才那個人的工作證,上麵印著他的名字:夕澤。
  一定是他剛才抱沙礫的時候從口袋裏掉出來的吧。我心裏突然湧上一陣竊喜,多麽值得慶幸,我們沒有擦肩而過。冥冥中有種預感,也許,我們會有故事發生。
  這樣的等待進行了三天,第四天的時候,我不出所料的等到了夕澤。
  他站在門口有些窘迫。今天沒有穿整齊的工作服,而是一身素白的休閑裝。男人穿一身白往往給人臭屁之感,而他卻沒有。很幹淨。我想不出什麽比白色更適合他的顏色了。
  沒等他說明來意,我請他進來。
  他突然笑了,你還記得我?
  我說當然。然後我小心翼翼的從盒子裏拿出那張藍色的卡片擺在他麵前,呐,你的工作證。
  啊,那個……謝謝。他孩子氣的撓撓頭,接過去。
  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簾後麵輕柔的灑進來,緩緩的流淌。我們進行了第一次長談,我知道了夕澤的一些事情。他今年二十一歲,因為曾經的玩世不恭荒廢了學業,去了一所職業學校學習計算機。他說他喜歡這種高科技的玩意兒,簡簡單單的字符經過排序、整理就變成了各種命令供我們調用。他說在電腦麵前他就像一個魔法師,而電腦就像是他的魔法棒,幻化出各種美妙的事物,一切由他主宰。他考過了這樣那樣的計算機證、計算機三級。後來畢業,就去了一家電腦公司當文員。可是這樣每天一成不變地對著一大堆文件資料分析整理的工作一點點磨滅著他的興致,於是他辭了職,來到電信公司做了一名網絡維護員。挨家挨戶的解決顧客的網絡問題,雖然辛苦,但他喜歡這種奔波中的充實。
  我告訴他我在S大上大二,然後他用很虔誠的目光看我,說我是優秀的孩子。我咯咯的笑。一直以來在S大光環的照射下聽慣了別人的誇獎,我卑微的虛榮心被極度的滿足了。但我卻越來越空虛,兩年前剛剛考入S大時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讓我迷失了方向。
  夕澤羨慕我們這些漫步在大學校園裏的天之嬌子,可我知道雖然沒有讀過大學,夕澤是同樣聰明的孩子。當我還為FOXPRO數據庫絞盡腦汁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夕澤已經能熟練的編程了。當我還在伸手向父母索要高昂的學費的時候,夕澤已經開始掙錢養活自己了。
  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軌跡,可我一直都在追趕夕澤的路上。我知道,他像神一樣光芒四射的照亮了我蒼白的世界,神聖的降臨在我麵前帶給我溫暖,給我頹廢的生活帶來了激情和希望。
  可我不知道,突如其來的幸福背後往往是萬劫不複。神消失的那一天,我的世界也將一片黑暗。
  就這樣認識了夕澤。他每個星期會有一天不固定的休假,然後他就來找我。我開始改掉了以前晝夜顛倒的作息習慣,為了夕澤的到來。
  他帶我出去玩,我們去動物園植物園之類的地方。其實我已經好久沒有去過公園了,那裏封存的還是我小時候牽著爸爸媽媽的手任性撒嬌的樣子。
  因為不是周末的原因,公園裏格外冷清。摩天輪安靜的林立在半空中,我抬起頭看摩天輪高高的頂。小時候最喜歡用這樣的姿勢仰頭看緩緩轉動的摩天輪,沒入雲端。那時候覺得它是那麽神奇的締造,高高在上。可如今在我眼中,摩天輪似乎沒有那麽高大了。像時間的年輪,一圈圈深刻的劃下。
  夕澤陪我坐木馬。星光璀璨,木馬馱著我們上下沉浮。伴著輕盈的音樂緩緩的流淌。想起王菲的《旋木》:擁有華麗的外表和絢爛的燈光/我是匹旋轉木馬身在這天堂/隻為了滿足孩子的夢想/趴到我背上就帶你去飛翔……旋轉的木馬讓你忘了傷/在這一個供應幻想的天堂……
  旋木的奔跑中,有我快樂的童年。風輕輕的撫過我的臉,我和夕澤對視,放肆的笑。原來我們都還隻是孩子,有孩子天真的笑靨。也有孩子一般單純的快樂。
  隻是我們在繁雜的生活和匆匆的成長中,把稚嫩的童心隱藏了起來。
  隻有和夕澤在一起,我肆無忌憚的輕鬆,有炸薯條一樣清脆的笑。
  這是後來夕澤告訴我的。他說你怎麽那樣笑啊,讓我想吃炸薯條。
  說這話的時候我們正坐在肯德基裏。他捏起眼前的薯條噶嘣噶嘣的咬著,發出清脆的響。
  我說你想象力可真豐富啊,我吃了這麽多年肯德基也沒發現我的笑和薯條有什麽關係。
  我也選了一個炸的有點焦的薯條噶嘣咬下去,然後抬起頭衝他咯咯的笑,問他,像嗎。
  夕澤撲哧笑了,拍拍我的頭說,傻丫頭。淡淡的暖意蕩漾在他的眼睛裏,還有融化我的溫柔。我最喜歡他這樣笑起來的樣子,讓我的心裏很幸福很幸福。那是一種我以前從來不知道的美好感覺。
  回到家我一個人對著鏡子想起夕澤的時候,總是會情不自禁的笑。雖然每個星期我們都會見一次麵,可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還是會異常的想念他。我這是怎麽了?
  我看見鏡子中的自己,臉紅了。
  我明白了一件自己一直不明白的事。
  暑假快要過完的時候,我和夕澤做了一件在我的生命中可以算是驚天動地的事。我們把一個乞兒從人販子的手中解救了出來。
  其實事情很簡單。那天我們在街上走,然後一個乞討的小孩過來向我們要錢。她年紀很小,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哀哀的看著我們,眼睛裏有淚花彌漫。夕澤把幾個硬幣放在她黑黑的小手上,我們正要轉身離開。卻發現不遠處一個行跡詭異的中年男子訕訕的朝我們這裏看。那一瞬間我們明白了什麽。然後我小聲的問她,你的爸爸媽媽呢?她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嚶嚶的說,我的爸爸媽媽在很遠的地方,我不記得回家的路了……
  後來我們把她帶給了警察,幸好派出所就在當時不遠的地方,那個中年男子才沒敢追過來。那個小女孩是被人拐賣的,展轉了很多地方,最後被那個男子逼迫到街上乞討。討回的錢供他揮霍,討不到錢就不給飯吃,還要挨打。
  派出所把她送到了兒童救濟中心。我們再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經洗過澡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我突然發現她長的那麽漂亮,有兩對甜甜的小酒窩。她認出了我們,跑過來撲倒在我的麵前。我被感動的熱淚盈眶。
  後來我們有時間就去看她。她甜甜的叫我們哥哥姐姐。臉上恢複了這個年紀本該有的天真無邪。有一次她突然跑過來爬在我的耳邊問我,姐姐喜歡哥哥嗎?我被問的不知所措,愣在那裏。然後我看見夕澤在不遠的地方邪邪的看著我笑。我突然明白了,我說小鬼,是不是哥哥讓你這麽說的?她機靈的搖頭,用小手捂著嘴咯咯的笑。然後她說,可是哥哥說他喜歡姐姐呀……
  還有一個星期就要開學了,夕澤來幫我收拾東西。沙礫在我們腳下很頑皮的繞來繞去。夕澤像我一樣喜歡沙礫,他還會經常用他辛辛苦苦賺來的加班費給沙礫買昂貴的狗餅幹。我對他說沙礫都被你寵壞了。他很無辜的抱著沙礫對它說,你怎麽又不聽話了,再不聽話不給你買好吃的了。我看他蹲下來給沙礫喂食,讓沙礫做很簡單的動作。沙礫就乖乖的聽他的話。
  有人說喜歡動物的人心地善良。夕澤是內心柔軟的男子,細膩如絲。我甚至開始設想我們在一起生活的圖畫,有沙礫陪伴左右。像童話裏完美的故事結局,王子公主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家人卻不願意繼續養著沙礫了。
  我隻有把沙礫托付給夕澤。
  送走沙礫的那天我和夕澤帶著它一起到野外玩。天氣格外晴朗,天邊一大朵一大朵白雲幽幽的滑過。蒼翠的梧桐,掛滿青澀果子的果樹,淡淡彌散的草香。沙礫快活的在草叢中竄來竄去,蝴蝶在它周圍翩躚起舞。夕澤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可他還是在太陽下追趕著沙礫玩鬧。像一個疲憊而貪玩的孩子。我坐在樹陰下的草地上,細碎的樹影斑駁的灑下來,在我麵前閃亮。我目視著夕澤臉上陽光燦爛的笑容,沙礫潔白的身軀溶進綠色的曠野中成了一個小小的絨球,遠方連綿起伏的群山……在我心底匯成了一幅生機勃勃的油畫。我看著看著,心裏滿滿的幸福。
  傍晚的時候,我把沙礫交給夕澤。夕澤說放心吧,我會把它養的胖胖的來見你。我說你把它養的那麽肥幹嗎,現在減肥藥這麽貴。我們說說笑笑的,沙礫似乎玩累了,爬在夕澤的懷裏快要睡著了。
  夕澤說把你的電話告訴我吧。
  我突然想起來認識夕澤這麽久我卻還不知道他的任何聯係方式,每次總是他來找我,在我想念他的時候他就會出現。
  我用隨身帶的圓珠筆順手把電話號碼寫在他身上僅剩的50元鈔票上。
  我最後撫摩了幾下沙礫軟弱無骨的身體,夕澤攔下一輛出租車。上車前他轉身衝我揮了揮手,微笑著對我說再見。漸漸暗下來的光線中,我依然清晰的看到夕澤漆黑的瞳仁,笑容幹淨而明亮。微風吹動他的頭發一飄一飄的,安靜而氣宇軒昂的沒入夕陽的餘輝。
  我至今忘不了夕澤手指劃過空氣的姿勢,竟然是訣別。
  同樣帶走的,還有我的寶貝沙礫。
  以後的日子我再也等不到夕澤熟悉的敲門聲,這個人就像從來沒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一樣,消失的不留痕跡。隻是電話有時候會突然莫名的響起來,拿起卻無人接聽,話筒裏傳出嘟嘟的盲音。
  偶爾去兒童救濟中心去看那個曾經被我們救下的小女孩,她每次都睜著一雙大眼睛哀哀地問我,哥哥去哪裏了?哥哥怎麽不來看我呀……
  每當這個時候我的心就被狠狠的抽離,隱隱的痛。小女孩黑亮的瞳仁總會讓我想起夕澤,想起我們經曆的整整一個假期的快樂。可是現在,夕澤帶著我的沙礫去了何方?果真散落在人海茫茫中了嗎?
  終於小女孩也要被送回家了,曾經纏繞在我周圍的唯一記憶也要離開了。夕澤、沙礫、被解救的小女孩……有時我會懷疑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夕澤,我曾經深深愛戀的男子,我曾經以為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人,我短暫的愛情,在我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時候,就這樣結束了。這個無所事事的假期在結束的時候,帶給我生生不息的疼痛。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繼續這漫長的等待。
  我用繁忙的功課努力填補這樣的空白,不讓自己的思想有時間去回憶。可是那些冗長的回憶啊,總會不經意的就泛湧上來,一發不可收拾。
  終於有一天,當我再去看望被解救的小女孩時,工作人員告訴我她已經被送走了。我望著人去樓空的床鋪,眼淚終於大滴一大滴重重的落下來。
  我知道,這個假期的回憶,到此為止終於徹徹底底的結束了。那些幸福,戛然而止。
  夕澤
  每天奔波在碌碌庸庸的城市裏,我用繁雜的工作充實著自己的生活。原本以為我會一直這樣平淡的生活下去,沒有波瀾。可以讓我忘記曾經那個飛揚跋扈的自己,忘記身上烙印的劣跡斑斑。
  曾經,我是個劣跡斑斑的孩子。喝酒,打架。從初中打到高中,張揚著那個年紀的放縱不靡。高三的時候為了自己喜歡的女孩把一個男生從二層樓扔了下去,幸好沒有傷到要害。可我因此被學校開除,從此成了無業遊民。與大學無緣。
  之後的很長一段日子,我開始後悔。我去了一所職業學校學計算機,還好那是我喜歡的專業可以給我帶來僅存的一點安慰。我平生第一次這麽渴求的學習知識,如魚得水般的拿到了各樣的證書。畢業的那一天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曾經的莽撞玩世不恭還有那些幼稚的感情似乎都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隻是任何的事情都要付出代價,我付出的青春已經如流水般一去不返,成了我心底最大的遺憾。
  我就這樣心如止水的在這個寂寞的城市生活,默默品嚐每天反反複複的單調。直到欣然的出現,我蒼白的生命像冰峰的雪山開始一點點融化,源源的流淌。
  那個如火如荼的夏天,在一次用戶的網絡升級中,我遇到了欣然。
  那天她懶散的站在門口,穿粉色的棉布裙子。用疑惑的眼神打量我。我簡單的作了自我介紹,她簡單的看了我的工作證,就讓我進去。那個時候我就認定,她是個單純的女孩。那麽輕易的信任我。
  她家裏養著一隻小狗,欣然給它起了奇怪的名字叫沙礫。雪白柔軟的小小身軀,我是個喜歡動物的人,所以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隻可愛的小狗。
  它很乖巧的爬在我的旁邊,搖著尾巴。我彎腰抱它,逗它玩,竟然差一點忘記了我來這裏的工作。
  電腦很快就調試好了,欣然很熱情的要給我倒水,我對她開玩笑說公司規定了不準接受客人的任何好處,你想害我被炒魷魚呀。
  她竟然認真起來,咧咧嘴衝我不好意思的笑。羞澀的笑容裏有甜甜的孩子氣。我被這樣天真的笑感動了,多久沒有見過這樣明媚的笑靨了。
  臨走的時候我拍拍她的頭,對她說再見,可愛的孩子。
  回去以後,我才發現工作證不見了。我仔細回憶,一定是抱沙礫的時候從口袋裏掉出來落在欣然家裏了。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我很容易的又在公司補辦了一張。可心裏卻總徘徊著一種空蕩蕩的思緒,欣然的一顰一笑纏繞在我的周圍揮之不去,雖然隻有一麵之緣,我卻開始想念她純純的笑靨了。
  三天以後的那個休息日,我終於鼓起勇氣去找欣然。尋找丟失的工作證就理所當然的成了我登門造訪的最好借口。
  令我驚訝的是,欣然竟然還會記得我。她把我的工作證小心翼翼的珍藏在盒子裏,似乎早已預料到我的到來。我覺得自己的謊言似乎被揭穿了一樣,臉上有些發燒。很奇怪,我竟然會在欣然麵前臉紅。
  那天我們像久違的老朋友一樣聊了整整一個下午,也是那個時候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欣然。名字就像她人一樣輕盈如風。
  我對她講自己的曾經,她像個聽故事的孩子充滿了好奇,生動的眸子一閃一閃。可是我還是把自己那些慘痛的曆史隱去了,我害怕欣然知道那個劣跡斑斑的自己,因為她是這樣美好的女孩。我知道了她在S大讀書,那也是我曾向往的地方啊,像天堂一樣高高在上。可是我卻再也沒有攀登天堂的機會。
  接下來的日子我不再百無聊賴,因為每個星期都可以去看欣然。生活似乎突然有了方向,期待每個星期的唯一一天假期,因為可以和欣然在一起,聽她用很好聽的聲音叫我夕澤夕澤。一個星期的等待也會變得如此漫長。
  我帶她出去玩,擠公車,過馬路的時候她就輕輕牽著我的衣角,這個時候我就會無比幸福。會一直笑一直笑。我記得她說過,她喜歡我的笑容。
  我帶她去公園,和她一起坐旋木,揮霍孩子般最輕薄的放縱。我知道她喜歡這樣的地方,她說那裏有她快樂的童年。我看見她幹淨清澈的笑,雪白的牙齒,陽光燦爛。她是這樣單純的令人心疼的女孩,不著塵埃,那一刻,我想我要一直讓她快樂,不受傷害。
  她是我生命中的女孩,不知不覺早已經刻進我的內心。我愛她,我確定。
  可是我會給她幸福嗎?我突然發現自己的渺小,我沒有很高的學曆也沒有豐厚的家境,我能帶給欣然的,或許也就隻有那瞬間的快樂而已。可是欣然卻那麽虔誠的依賴我,在我麵前她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是上帝寵著的按時供給糖果的孩子,而我一直在努力做她的上帝。
  一個假期的時光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滑過了,8月的結束她告訴我她要開學了。我凝視她的眼睛,眸子裏有化不開的憂傷。原來她也是這樣舍不得我,像我一樣留戀我們一起度過的這些日子。一絲甜蜜流過我的身體。我說等你開學以後我也會經常來看你的。然後我看見她的眼睛又漸漸明亮起來,笑顏如花。我是看見我就會燦爛的孩子。
  欣然把沙礫托付給我。那天我們帶沙礫開開心心的玩了一天,傍晚的時候欣然把沙礫交給我。我向欣然要了電話號碼,她順手寫在我身上僅剩的一張50元鈔票上。我激動不已,其實這麽久以來我隻知道欣然家的地址,每次也總是我去找她或者在她陽台底下喊她出來。這是我們唯一的聯係方式,我總擔心有一天我就會突然找不到她了。可是現在,我可以隨時給她打電話聽到她的聲音了。我覺得我們的關係要有一個新的開始了,我們會幸福的一直走下去,然後在一起。
  我攔下一輛出租車,然後轉身衝她揮揮手,微笑著說再見。
  我坐在車裏看著欣然的身影一點點遠去,沙礫在我懷裏安靜的睡去。一路上我沉浸在這巨大的幸福中不能自拔,直到車停下來。
  我聽見司機說到了。我準備付錢,可我身上隻有那張寫了電話號碼的50元錢啊。
  我對司機說可不可以等我回家去拿錢,我一定會回來。
  司機衝我吼不行,嘴裏罵著髒話。
  沙礫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驚醒了,竟然忽得衝他奔過去咬住他的衣服。司機大叫著拿了什麽東西衝沙礫刺了過去,然後我看見沙礫柔弱的小身體慢慢癱軟下去,血順著它雪白的絨毛開始蔓延。
  我呆住了,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開始往上湧,我瘋狂的撲向司機。可突然我感覺一陣巨痛,我終於看清楚了那把粘滿了沙礫鮮血的匕首正硬生生的刺進我的身體。司機嘴裏吐著酒氣,布滿血絲的眼睛開始變的驚恐。逃離。
  我倒在血泊中,聽見自己的血液正簌簌的向身體的某個部位聚集,流淌。欣然的麵容突然間那麽清晰的在我麵前閃現,我多麽難過。
  在生命即將消失的前一刻,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記住司機的車號,即使我到陰間也會來找他報仇。另一個是記住欣然的電話號碼,那麽來世我會用這僅有的一點線索找到她。
  在意識模糊的前一刻,我選擇記住了欣然的電話號碼。

這篇關於回不去的記憶的文章,11i到此已經介紹完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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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4年01月07日,歸檔到目錄愛情感悟
相關的標簽:回不 去的 記憶 人說 隻有 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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