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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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五年冬十一月，劉賈過鴻溝，入楚地，圍壽春。十二月，圍羽垓下。
十麵埋伏盡漢人，四麵歌語皆楚聲。
環佩輕擦厚重的華服，有金蓮步步踏來。
纖纖素手持玉杯，似碧荷盛露，曉月凝霜。
男子背對女子，對麵的銅鏡映出一張傾城色和一張滄桑霸氣的麵容。
“怎麽還沒走？沒殺你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你是蓋世英雄，任何東西如何失去自當如何討回。你放心，我會走，絕不會成為大王重奪江山的累贅，隻是在臨行前想敬您最後一杯酒。”
“虞姬……”他輕歎。
“項王……”她也歎。
左手夜光杯，右手虞美人。
“啪”，他打掉她舉至唇邊的酒杯，再將自己的狠狠地摔在地上。美酒傾灑，一地白沫，成毒藥。
“西域碧玉光？”
“霸王果然好眼力，放在夜光杯裏你都能看出它的熒光。”
“為什麽？”
“當年你從馬背上將我擄走，現在又棄我如敝履，居然還有臉問我為什麽？”
“在你看來我是如此不堪？”
“正是……”
音未落，袖先楊。
一隻青銅玄鐵匕首泛出白光，和那毒藥一起，都是他此次留給她防身用的。他望著她的眼，好似望進了初相見時片片零落的桃花。
萬千馬蹄揚起滿地落英，年輕女子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遠山眉，秀水臉，眉目如畫，驚比姮娥下凡來。她是亂世飄零的落紅，飄到他麵前，落在他心上。
“以後你就跟我了。”
掄起大刀翻轉一圈，他用刀柄將她一邊挑起，落入自己胸前。
那是他一生中最幸運也是最幸福的時光，卻是她恥辱委屈的傷疤。
這是自己自負的下場？！
先敗於劉邦，再失利情場。
當初帶她走，一生一世一雙人，想傾己所愛；現在讓她走，百般腸結為她謀，想護她周全。
虞姬，為你所做的一切，你竟全都視而不見。
鋒至眉梢，他半閉的眼猛然睜開，眸光的深處透出比匕首更令人膽寒的森然之氣。
匕首斜斜飛出，割斷她耳邊的一縷青絲。再回頭，頸邊已搭上一把青鋒，是霸王的佩劍。
“殺了我。”她說，一字一句，語氣鏗然，擲地有聲。
“你走吧。”他重重道。
“走，走去哪兒……”她低聲喃喃，末了揚聲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當真如此恨我？”
“伴你身畔的每一刻我都想將你千刀萬剮，但我怕死，不想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現在的形勢對我而言千載難逢，你卻讓人將我帶走，我怎能失去這惟一可能報仇的機會。”
“既然如此，那好……”劍鋒立起，映出寒涼的月光。
美人閉上眼，等待冰冷的死亡。良久，肩上一輕，她睜開眼。佩劍在她眼前，霸王手持劍鋒，將劍遞給她。
“我成全你。”
她拿了劍，笑靨如花：“我終是贏了。”
項羽別過身。
“哧”，是錦帛撕裂之聲，細細的，脆脆的。
卻……沒有疼痛。
他轉過身，看見徐徐倒下的虞姬，她就是裂帛，旁邊躺著他的寶劍。
“為什麽？”
“這才是我要的結局。死在你手上，或，死在你劍下。”
“你不是說恨我麽？”
“騙你的。當初，你許我一世安穩之時，我便決定隨君碧落黃泉永不相棄，因為愛，所以連著你所犯的錯都一並原諒。如果沒有你，世上哪裏會有我的安生之地，所以你還讓我走到哪兒去。我很貪心，你的溫柔你的霸道我都要了，還想要和你生不同衾死同穴。你給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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