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像是一個微笑

Jan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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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像是一個微笑

五月的北方小城依然不慍不火,但能夠感覺夏天的循序漸進。樓口轉彎處的一棵不知是櫻樹還是梨樹開了一樹的粉白,因為知道它會謝得很快,所以每次經過時你總是看它很久,看的時候又總是不經意地在想如果身邊有他,這樣繁盛的美,一起看會很好。人總是需要一些溫暖,那怕是一點點自以為是的想象。

你回到家,開了音樂,是《YouRaiseMeUp》——舉起我讓我堅強,純淨寬闊的嗓音,配上美妙的風笛,優美的小提琴,韻味是通俗樂永遠也表達不出的,那是種風骨,是精神的力量。音樂在隱約處如水般流動,你拿起一本小說看著。女主人公把她深愛的男人的名字用一根酒精燒過的針刺在胸口上,從此,男人的名字一輩子跟隨著她,而男人和愛情卻早已離開。所以,你在想,感情有時候隻是一個人的事情,和任何人無關。愛或不愛,隻能自行了斷。傷口是別人給予的恥辱,自己堅持的幻覺。

最疼痛的傷口總是難以拿來示人。這樣想著的時候,你的一雙澄澈、敏感然而憂鬱的眼睛在凝視你內心的深淵。多少心事,都被紛紜的世事湮沒無痕。但有一個黃昏你是記得清楚的:那是在火車站,你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朝其中的一個窗口望著,就好像是一個眼淚汪汪的孩子。他向你揮手,這樣一個孩子的神情,他似乎也被刺痛,卻不知道到底怎樣擺脫。他跑了下來站在你麵前,你望著他,眼淚不覺簌簌地落下來——再也不會比無能為力地目睹這種離別更為痛心了。那轉身快步奔向車廂然後回過頭來痛心的一瞥已經失落在遠方,再也回不去了。你慨歎: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所愛的人離開,卻無能為力。

在路上走著,看似更多的思想悖了,人心離了,這一切的漸行漸遠,舉目眺望,原來前方是自己,才能這樣毅然決然地背離。

你拯救不了那正在發生的漸行漸遠。其實,對你來說,需要拯救的恰是你自己。當你被突如其來的重壓突然擊倒而右耳失聰時,他送你去醫院,醫生說要住院,你低聲央求道:“答應我,不要對別人說。”“這不行,”他說,“我馬上就要離開去遠方工作。”你哭了。這種生理上的迅速反應,一定不是耽心治療問題引起的,而是有一種情緒,一種孤立無援的悲哀於頃刻之間彌漫了你的心!在你的一生中,應該有多少個像這樣充滿淚水的時刻!然而,你一一挺了下來。醫院的高壓艙阻絕了淡藍色的、美麗而深邃的天空。你閉目凝望遠方,是一種慰藉,也是一種焦慮,一種憂傷。時光寂寥而漫長,照亮黑夜的光,最先穿透的是你自己。在內心深處,你跟自己較量,一次次受傷,一次次爬起。說你堅強,是因為你柔弱。一個柔弱的人,該拿出多少倍於常人的勇氣去承受痛苦的考驗?

無始亦無終,呻吟也無用,因為你生於苦難,必定長於痛苦。你把這所有的一切都看作是一種宿命。所以,當你遍體鱗傷的時候,依然選擇承受。

你相信:光同黑暗一樣實在,即使十分微弱,你的眼睛也會因它的照耀而明亮起來!你天生柔弱易感,且傾向於獨立。你把愛,連同沉重的苦難負擔起來,並以此為己任。這是一種命定,你一生都戴著這樣的鎖鏈。

寫字是你一生惟一不會厭倦的東西。你寫了那麽多,隻是傾訴,走向自己的內心,雖然麵對的是如人生一樣的茫茫曠野,但你也一樣並不期待回聲。你在內心深處愛著你所熱望的世界:美好的事物,一切的善,正直……然而,一切都在撕裂你,粉碎你。與其說,這是人生的不幸,不如說是追求的失敗。你的全部生活都是精神的投影,正如柏拉圖在洞穴裏所見。不同的是你飽含了執著的激情。事實上,你所愛的一切是不可靠的。你為此寄托的靈魂雖高漲如無垠的大海,但落下來僅是其中的一片沉靜的波濤。

寫作的亢奮無法淹沒你內心的孤獨和憂傷。你自覺心靈深處的痛苦愈來愈厲害,你感覺生命別無其它意義,說到底從不曾有其它意義,除了等待死。你從未長久地得到愛,當你還未出生和孩子時,愛就一一從你身邊離去,你一直擔心會錯過死,而不是生。

向晚,你伏向陽台,凝望窗外的一方深邃的天空,突然被天邊的一個景象深深感動——

在一色灰蒙蒙的天際,湧現出一塊燃燒的美麗的雲團,它擺脫一切,獨自浮現在天際,看起來像是一個微笑……

你心中湧上欣喜,雲可以撞擊而迸電火,可以斂聚而降大雨。水與火都生於雲。雲,是終極狀態也是原初狀態。向晚,倘有一團雲,那麽美麗地燃燒。當四周灰蒙蒙,白天已經遠去,一切都無望地陷於黑暗的包圍之中,惟這時候它才燃燒!它紅著,熱烈地紅著,溫柔地紅著。它迅即消逝的存在,根本無法接續眼前的黑夜和另一個白天,但是,它堅持紅著,甚至紅到最後也不期待發現……

你揉揉你的眼睛,看著這不曾褪減的最初的顏色。向晚的雲,最後的雲,它孤獨,然而超絕。像是一個微笑,它使人生最美好的意義得以象征性的呈現。當許許多多事在你眼前幻變著經過,你在心裏由衷地說:如此,就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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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4年01月06日,歸檔到目錄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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