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河流

Jan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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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的河流

中秋之後,天氣涼了。我依稀記得,那個晚上的月亮圓得絕世,我一個人站在弱水河邊,仰頭看著。月亮似乎天堂的一個窗口或者鏡子,金黃色的臉龐上麵凝固著一些褐色的片斑。

但它是圓的,圓得讓我覺得這塵世的美好,。如果還有來世,十個來世,我仍舊願意做人。它旁邊的白色雲彩是金色的,一條一條,好像波斯女子脖頸上的紗巾,在飄動中凝固。那時候,風起來了,不大,也沒有攜帶塵土,它們像是一群伏地河橫空而來的黑夜使者,在空廓的巴丹吉林沙漠,從駱駝刺、沙蓬和河岸少數的紅柳身上,更是從沉浸於黑夜的黃沙和卵石乃至整個沙漠的內部升起和來到,我確信它們首先經曆了我的身體,爾後才到達弱水河的。

沙漠的冷滲人肌膚,似乎一些急於取暖的蟲子,而此刻的大地都是涼的,我站立,我呼吸,唯一的熱身體,寒冷必將靠近和進入。河水在寬闊的河床中,突起的流沙濕潤,形狀綿長而又彎曲,在月光下麵,它是黑色的,黝黑的黑,泛光的黑。躲在低處的河水沒有聲音,它好像不在流動,而實質上,作為水,流動和向前的本質,也是墜落和上升的過程。多少年來,就在河邊,一個外來者,一個在沙漠幹燥而又在河流包圍中又時常潮濕難當的人,我的一切都是宿命,河流的賜予和沙漠的籠罩,乃至空曠天地的熏染和撫慰。

午夜,風開始大了,呼呼的聲音,在遠處,像是一陣凶猛的獸吼,。在月光下麵,我聽到,這聲音簡直是一種故意的傷害,對一個樂於安靜並在河流一邊思想的人來說,它的響起是對我正在進行的內心方式的一種否決。我聽見了,心髒猛然跳了一下,像是一把刀子突然進入。接著,我就看見了風,這次它攜帶了黃塵,在月光下形成陰影,似乎一隻姿勢強大的幽靈,向我,也僅僅向我而來。

我嗅到了濃重的土腥,沙漠的土腥,帶著白骨、動物皮毛和沉寂往事的氣味,。它撲到了我的身體,首先扼住了我的呼吸,似乎有一雙冰冷的指爪,襲擊了我的咽喉。我打了一個趔趄,我像一麵旗幟一樣,緩緩傾斜,衣袂展開,隨後是跟隨大風的獵獵聲。我穿著單薄,連同身體在內,真的像是一麵舊朝邊關的旗幟。頭頂的月亮此時笑了,向我,我想今夜的月亮隻是我一個人的,河流、沙漠乃至細碎的植物,都是襯托。我和月亮,在弱水河畔,兩兩相望,兩相照耀。我甚至覺得,要是沒有我,這月亮一定殘缺,它的光亮也會被一些叫做憂傷或者仇恨之類的東西遮擋得黯淡無光。

我站著,河流無聲,而凝固的站立當中有著暗中的流動,不動的流也總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力量。風中的人和自然的河流,在這一年的中秋,在特定時刻的月光當中,無邊寂寥的戈壁,大地邊緣的荒涼。我們是今夜組合的風景。我不在乎那些人看到沒有,我隻是覺得,一個人,一個沙漠,一片天空,一輪明月,空蕩蕩的感覺就是人在大多時候的內心境界,就是一種活著的另類姿勢。很久之後,我的身體冰涼,心髒的跳動卻格外活躍,在風聲的間隙,我甚至可以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響。它像是一群沾滿光亮的音符,由內而外,不一會兒,就四處蔓延開來。

弱水河的盡頭是山,是匈奴的“天”,他們稱作祁連。那裏的森林、峭壁、牧場,眾多的牛羊和馬匹不斷遭受到野獸的伏擊。在那兒,不隻有人,大批的凶狠的狼,還有雪豹和黑熊,狐狸、飛奔的羚羊和濃香的麝。黑色的鷹住在最高的懸崖,它們向下和向上的飛行沒有阻擋。它們自由得時常讓匈奴的單於熱淚盈眶,。有人說,鷹的自由和凶猛培育了匈奴人戰爭的欲望。而河流也是戰爭的一個組成,是戰爭的一種滋養,人在河流中存活,又在戰爭中新生或者死亡。屍骨和血液落進泥土,最終回歸河流。

祁連綿長,祁連曠古。白色的頭頂似乎安靜慈祥,像我多年之前的祖父,銀色的頭發從來不作飛舞。他隻是站立,以龐大的身軀,橫臥活著高聳,從那裏到這裏,再從這裏到那裏,它的長度足夠我再度擁有十個來世。很多時候,我總是在夢中夢見雪豹,單身的狼和望月的狐狸:雪豹追逐的羚羊在岩石上撲到,單身的狼鋒利的牙齒切入草食動物的喉管,望月的狐狸不時發出連續的聲音,像在歌唱。而在它們一側,一個被人命名為鶯落峽的峽穀,山上的雪水融化了,似乎祖父的眼淚——天上人間的滄桑。祁連——河西的風暴,西域的箭石、青海的長雲、金城的滔天火光——人世最為深切的苦痛和哀傷,人,上帝,生命、流徙的星光,再怎麽心如鐵石也會寸斷柔腸。

雪水細小,雪水匯聚,這個過程讓我神往,。一滴一滴的水,從雪身上,從祁連山乃至天空的缺口下落並來到。我想它們在破碎和消失的瞬間,一定懷著一副不為人知的痛苦心腸。雪水成流,結冰,沿著泥土、岩石和不時探身來訪的植物,向下,向著低處,向著人間的阡陌和疆場。這時候,它們是有聲的,而且很大,叮叮咚咚,潺潺流淌,從這個山穀出來,遭遇另一道山穀和另一條河流,這時候,“遭遇”是個幸福的動詞,它們衝撞而又和諧,生硬而又溫暖。

一些草連根掉了,脫離泥土,進入河流,純粹得讓人沒有夢想。一些泥土隨波逐流,它們在水中翻卷,在流動中沉下,成為水的一部分。向前路上,可以看到炊煙的部落和油菜花漂浮的村莊——人類的部落和村莊,牛哞、羊鳴,馬叫、狗吠,。我看見一些身穿長袍的人,頭戴氈帽、胸前繡花的和腰懸長刀的人,彎腰,跪下,用鬆木做的水桶,或者幹脆用嘴巴,一次一次地伸進河流。流湍的水似乎被咬了一口,但我相信它的疼痛是愉快的,人所體驗不到,它的快樂就在身下,就是大地上那些馬蹄狀的深窩。田地的莊稼:玉米、小麥和棉花,大豆和青稞,在水,在泥土當中,我看見它們腳步鬆軟,在風中搖動。

向前是個宿命,表麵的流動也是死亡的過程。幹燥的泥土,河流向下,多餘的部分越過,死和生,不可以自由選擇——它明澈的悲愴讓我在好多時候感覺到徹骨的涼。下潛的那些,是不是到達了我們所說的地獄,人類、植物甚或水的另一個世界?繼續向前的水,河流,我可以確信,最開始的必將是最先死難和消失的一群。

河流流呀流的,除了流,我沒有更好的詞語。陽光一直照耀,熱烈抑或清冷的光芒,在河流之上,在人類之上,在祁連乃至整個可以供人生存的大地之上。

城市到了,它叫張掖。漢武帝說:“斷匈奴之臂,張中國之掖”,。在此之前,叫做甘州,曹植好像在他的某一首詩歌中提到。衛青和霍去病,晉高僧或者北孝文帝。,他們在這兒打仗,戰爭的馬蹄,風中的刀刃,殺戮的雙方和火焰燃燒的旗幟。這一些,與弱水河有關,又好像無關。河流就是河流,它枝蔓橫生,但不涉及人類的戰爭。是人,用各色各樣的工具,從河流身上,從它流動千裏的身上一點點取走,就是這樣的,。而河流也知道,人類的一切都與它自己有關,是水,讓他們活著。在塵土飛揚和欲望叫囂的人間:做愛,、生產、活著、戰爭、算計、失敗、成功,乃至灰飛煙滅,但最終,上升的絕對沒有下沉的多。

河流是最終的勝利者。不作任何闡釋,甚至就隻是一個動作,戳穿並高出了人類的所有計謀。由南而來的人們在這座城市,歇腳,暫居,從戎、做官或者經商。詩人則大多是途徑,他們在大佛寺外寫詩,望著匈奴的焉支山和祁連山長聲浩歎。我想“八聲甘州”這個詞牌名最初應當專門為悲愴,為河流所設立和創造的。相比河流,誰可以連綿不斷地發出聲音,而且一曲九唱,蜿蜒悠長?那些詩人,官員和過客,刀鋒和馬蹄,多少年之後,到底去向了哪裏?尤其是官員,他們是誰,史書上幾個寥落的漢字就是他們的背影麽?

我願意作一個詩人,三流都行,而不願意去做一個官員,。商人是有福的,我仰慕絲綢和金子,但我確信,那些不是我的,我不會擁有,我隻是自己,隻是一個喜歡用文字和聲音麵對河流乃至周邊,夢境、過往和未來的過客。隋煬帝來了,這個散文家,昏敗的帝王,他在弱水河邊,用一隻金子打製的碗喝下了被柴火和木炭燒開的弱水河水,。我不知道那水裏有沒有放香料、茶葉和青稞麵,我寧願什麽也沒有,就是弱水河水,煮開的弱水河水。

隋煬帝在這兒主持了萬國博覽會。回鶻、波斯、吐蕃、黨項、突厥、印度……那麽多的國家,商人和官員,歌姬和竊賊,馬幫和強盜,混跡其中。綢緞和布衣,草帽和氈帽,在這座城市,他們來了,住下來,皇帝走了,他們還逗留不走。多少弱水河水不見了,消失在這些人的身體,我不知道他們當年水入口舌時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也不知道他們喝水之後會吐出怎樣的一種語言和詞匯。我想象不到,但可以肯定,他們一定喝水了,並且一定是弱水河水。

我還一個沒有想到,弱水河沒有向東,它悖逆了河流的集體使命和上帝的指令。在張掖繞城三圈,從城西的一側,沿著秦漢乃至明朝的黃土長城,一路向西,穿過稀疏的村莊、零落的古城和散漫的戈壁,過高台,入酒泉,爾後輾轉向北。站在祁連山上,弱水河——刀刃,寬闊的刀刃,在偌大的巴丹吉林戈壁沙漠當中,劈開一道峽穀,河流令峽穀節節深陷,經常的風暴連成絲綢,在河流的兩岸,箭石一樣相互擊打和交織。

我確信,弱水河當中真的有血。匈奴的血、月氏的血、西夏的血、吐蕃的血、蒙古的血乃至古羅馬軍隊的血。而河流為什麽仍舊如此清澈呢?在我看不到的多年之前,有一個喇嘛或者漢族的僧人,在這裏,他用手掌從河裏捧起一把水,水從他的指縫流出來,在空中,濺到幹燥的地麵上,輕浮的灰塵升起來,遮住了他的臉龐。太陽的光芒把他的眼睛映暗,白晝成為傍晚,他說道: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僧人也是愛文雅的,他根本就沒有水瓢,那隻缽也是沒有底兒的。不存餘糧。僧人是單獨的,也是苦難的,身體苦而內心豐盈,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位高僧在苦難之中仍舊沒有忘卻用瓢這個文雅而又充滿煙火的名詞來形容他在弱水河的飲。而僧人也不可避免地喝到了鮮血,上遊的鮮血,那些混雜著眾多生命的東西。不論它是否在上遊擱淺,還是已經流過了這個河段,但血進入了水,水就是血了。從原始的血到混雜的血,血,連綿悠長的弱水河說到底就是穿梭於時間和時空的一汪鮮血。

而唐時的詩人杜牧矯情得令人可笑,他沒有來到,站在長安或者隴西某個地方,用毛筆在暈黃的紙箋上寫下:“昭君墓前多青草,弱水河畔盡飛舟。”昭君在遠處的內蒙,墓前不僅用青草蓬湧,墓後更是,還有很多的鳥兒和梵音高頌的經幡。那些顏色明麗的鳥兒,叫聲像是古箏,它們並不遠飛,就在昭君墓周圍,鳴叫,活著,飛行、繁衍、死亡和新生。而弱水河“鴻毛不浮,水弱不能載舟”《山海經·淮南子·地形訓》,。我不知道杜牧的飛舟到底遊弋在那一條弱水河上。但我可以想象到,那些穿梭的飛舟,一定就是弱水河在流動中濺起的浪花了——對於弱水河來說,弱水無渡而自渡,這樣是對這條河流乃至那個一流詩人的最好詮釋。

唐玄奘來了,一個人,走到弱水河邊。那時候,河水泱泱,橫闊沙漠,玄奘也掬起一把弱水河水,張口喝下。甜味的水進入他幹渴的胸腔之後,是一陣清涼,是佛家擯棄一場孽障之後的舒心明亮。而佛家畢竟也有著一副肉體,紅塵如土,又如水和土,泥垢滿身。我想象不出玄奘當年到底是怎樣涉過弱水河的。依我的推斷,他一定也挽了長褲,趟水而過。我似乎覺得,他肯定在河中心打了一個趔趄,背上有一卷經卷掉在水裏,還沒有來得及打撈,那黃頁的經卷就隨水不見了。

而漢朝的大將霍去病和衛青沒有親自來到弱水河,是他們的部將,但不是李廣。他們遵循命令,追趕匈奴,。那些唱著哀歌逃跑的匈奴們,軍士、單於和王也像牛羊一樣慌張,在沙漠當中,丟下鳴鏑、箭矢和長刀,婦女的臉色像戈壁一樣黯淡。沒過幾天,他們肥碩的牛羊就瘦成了一把骨頭。他們的潰敗拖著長長的土煙,翻滾有如風暴,遮擋了焉支和祁連,在流沙地帶,他們民族的命運就像沙土中的礫石一樣纖毫畢現。

流沙深處,河流默默,向北的身體,在大漠之中,似乎一根長長的腰帶,束在蒼冥中的神靈身上。兩岸的烽燧站起來,早在秦朝,蒙恬的軍士們在這裏安營紮寨,他們建造起平均相距5裏的烽燧,還有數座關隘。烽燧的垛口軍士盔甲明亮,手中的長矛和腰間的戰刀在陽光中閃閃發亮,。它們的光亮映射了附近的弱水河,潛遊的魚兒滿身驚惶。軍營中的炊煙中有著牛糞和駱駝刺的味道,馬肉和羊肉的腥膻氣味在毛目綠洲的楊樹葉子之間穿梭和停留。

肩水金關——這個名字因為弱水河而起,。蒙恬和他的皇帝希望這關隘像金水一樣堅固,就像渴望秦朝的江山萬代流傳,不會易主一樣。而金關也是夯土版築的,由黃土、木板和草芥組成,。他們忘了,個人的江山原本就是個人的一廂情願,他們的願望就像一隻野兔向著蒼鷹講述博愛一樣。蒙恬和後來的漢朝守軍把行營設在弱水以東三裏的大地灣,附近是彭祖修行後留下的洞窟,黃土的牆壁上還刻有彭祖和女孩子行房的畫像。這令遠離中原的兵士們想起了曾經的愛人和女人,他們的欲望火焰也像今天的人們一樣持續高漲。幾年之後,皇帝的命令,有一些民眾從中原和河西一帶,帶著自己的父母和女人,孩子和親戚,來到弱水河畔的毛目綠洲。

皇帝說要他們來這裏移民屯邊。多麽好聽的名字呀——國家使命和人民義務,而實質上,他們的女兒成為了官兵的妻子。很多年後,他們的兒子替換了烽火台上的那些老兵,成為新的一代戎邊軍人,他們的女兒和他們聯姻,祖祖輩輩,毛目綠洲成為了弱水河巴丹吉林沙漠段煙火最為鼎盛的人類生存之地。隨之而來的田地和樹木,人類的一個自我攜帶,種下,長成或者還沒有長成,他們就會伐掉,用斧頭或者砍刀,飛濺的木屑打在青草和莊稼上,薄薄的葉片開裂,有水滲出,下滴——那也是弱水河水呀。

再向北,烽燧依舊,一座一座,在高高的土嶺上。經年的狼煙在風中攀援直上,美麗的紅狐時常會潛到戎軍家屬的雞圈,它們的狡猾和美麗同樣叫人喜歡,。有人捕獵了,剝下它們的皮毛,年輕的小夥子送給自己最心愛的人,有了家室的男人送給他真愛著的另一個女人。烽燧之後,還是關隘。這一座是哈拉浩特,西夏人的城池,在沙漠之中,在流沙深處,當然也在弱水河邊。紅柳樹叢有著紅色的根莖,哈拉浩特也有著漫長的鐵血背景。它的清真寺,它高大的城牆和寬闊的城門,長道寬衢,飲宴的將軍,守城的士兵,編織布匹和剪裁絲綢的婦女,馬蹄聲聲,敲著因潑水而硬的土路;唱歌的牧羊人,說唱的藝人,相愛的男女躲在城牆後麵,他們的私語在風中散失,在塵土中再度清晰或者模糊。而蒙古的鐵軍之後,西夏消失了,僅僅剩下了幾麵殘碑和幾卷經卷。塵煙之中,誰可以將失去的再度喚醒,誰可以使仰望和回想在某一時刻突然重現?

就著弱水河,後來的蒙古部落不但沿襲了他們的城池,也沿襲了他們的寺廟和應有的生活。公元1227年,明朝大將馮勝的大軍到來了。這座城池中的民眾和兵士沒有一個人選擇逃跑,他們堅守,以長刀、箭矢,以身體和骨頭。我依稀記得,他們的將軍名叫卜顏鐵木耳。三個月,久攻不下,馮勝和他的謀士們要使弱水河改道,以斷水來取代軍士的進攻。讓河流來滅絕一些人的性命。

這是弱水河第一次被人篡改,也是最後一次。很多天之後,城中缺水,渴死的人在最後時候,一定想著綠水汪汪的弱水河。還有幾個女子和幾個兵士,竟然偷跑出城,投身在弱水河裏,喝足了水,而卻沒有逃過明軍的箭矢,他們的血液和身體就在河裏,就此沉下,或者隨水向北。

弱水河改道了,人為的改道,哈拉浩特就此陷落,。確切說,馬可·波羅來到這裏之後,沒過20年,哈拉浩特就成為了空城。明王朝專注於內部的統治,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和財力來駐守哈拉浩特。荒廢命運人類共同。風沙連續,一年一日,在巴丹吉林沙漠,人去城空,吹動的沙子積少成多,逐漸堆滿了哈拉浩特。城牆在風中搖晃,斷裂和坍塌。俄國人波塔寧在《中國的唐古特──西藏邊區和中央蒙古》中說:“在(土爾扈特)古文獻中提到額裏·哈拉·碩克城遺址,它位於坤都侖河(即弱水河下遊)北部,即位於額濟納東部支流一天的路程處,崐也就是說,看不到大的卡拉伊(意為不大的城牆),四周有很多被沙填平的房屋的遺跡。拔開沙,可找到銀質的東西,在城牆周圍是大片的沙地,周圍沒有水。”沒有水,我不知道是弱水河無情,還是改道它的人太過冷漠決絕。我後來知道,將軍卜顏鐵木耳最終也死在弱水河裏——他一個人,一匹馬,長刀和弓箭被他自己丟棄在岸邊,他整個身體都進入了弱水河,在一片淤泥中,緩慢下落進去。他的頭顱消失之後,開始突兀的水麵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波塔寧之後,又一個俄國人科茲洛夫來到了哈拉浩特,他是被波塔寧的書牽引而來的,。1877年,這個人從西域來到,沒有涉足弱水河,洗淨身上的土塵,就用金錢在當地土著那裏敲開了哈拉浩特的大門。一連一個月,他在城中,吃飯和用水都由一個當地人送來。他挖掘出大量的西夏和秦漢文物,還有一些史前的動物骨骼。他滿載著,路過弱水河的時候,沒有人阻攔,作為河流也不會,自然的攔擋對於活動的人來說,都是徒勞的。而水向北流,弱水河仍舊不斷,在這裏,河流隻是河流,就像一個人,麵大浩大沙漠這個平麵集體,它能夠感到的,隻是自己的虛弱和真切的無能為力。

直到我。直到現在,我才發覺,身邊的弱水河原來是不拒絕光亮的,或者說,更早或者以後,籠罩在弱水河上的光亮將更加黯淡,或者不複存在。當然,不是光亮的無,而是河流的無。我在這裏,在它的一側,很多時候,躺在置於空廓沙漠之上的床上,貼著木板,可以清晰感覺到弱水河不斷的流動聲音。冬天時候,它結冰了,凝結的過程中,它的聲音也會傳來。我醒著,聽不太清楚,而在夢中,卻能夠真切地看到。我一直很奇怪,我知道,一個人和一條河流是密不可分的,盡管我不是喝著它的水出生和長大的,但水是同宗的,是一體的,。無論分布在哪兒,它們就是它們,渾然不可分割,也無法分割。

我是一個習慣熱愛的人,在弱水河邊,其實也在它之間。很多的夜晚,有月或者沒有月亮,我喜歡一個人,站在河邊,看,、聽,、想。就像這個夜晚,月亮圓得讓我感覺有些虛幻,尤其是在弱水河邊,。獨身的人,四外空曠,月光在大地和天空之間,用金色的光芒構成了一個別致的世界。所有的目睹和回想都是自然的,都是一種本質的靠近和撫慰。

狂風起來之後,我走了,河流仍在,風不能將河流怎樣,我也不能。回到房間,風更大了,沙子和枯枝擊打著單薄的牆壁,野獸的吼聲卻使房間更趨安靜。我洗洗,用弱水河水,洗淨巴丹吉林沙漠的塵土和沙子,洗淨一天的煩躁、憤怒、想和憂傷。躺下來,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我看到,風並沒有帶走月光,甚至連一絲彎曲和飄動都沒有,光就是光,而那時候,我感覺那光亮是女人的光亮,像我一樣安靜,它讓我在深夜看到了遠處的親人和愛的臉龐。而在逐漸入夢的時候,我似乎又聽到了它的歌唱——歌詞很短,曲調憂傷。

這篇關於秘密的河流的文章,11i到此已經介紹完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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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4年01月06日,歸檔到目錄經典散文
相關的標簽:河流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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