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給想念立一個名字(文/扶裳)

Jan06

我若、不棄發表日誌:清明節,給想念立一個名字

我時常懷念那年清明節滿地綻放的鵝黃色陽光,就像打翻了的蛋花湯。那些安在格子裏的舊時光都長大了,聽說也會變老。

文/扶裳

清明節對我來說是比春節還要重要的日子,這一天就算我盡可能的撒嬌使小性子也還是會有大把大把的糖果可以吃。我的生日就這麽趕巧兒,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忌諱的,她們擰不過我的偏執。然而快十八歲的我仍舊偏執的等待,等一份哥哥寄丟了的禮物。

我同許多幸運的孩子一樣,有一薄渲著童年的七堇畫冊,我從別處偷偷剪下一個好看的男孩,貼在離自己最近的留白,明顯大了許多,我喚他作哥哥。於是,在所有我能出現的映象裏,身邊始終有一個叫修的男孩,穿藍格子襯衫,安靜的立在時光裏,手指扣著一隻裝滿彩虹糖的小鐵盒,被染成了太陽的花色。

我喜歡賴在哥的背上,握著他突兀的肩膀,心疼的把臉貼在他背上,聽他一步一步的走。他同我並沒有血緣關係,隻是偶然的一次,隔壁二青搶走了我的彩虹糖,我哇哇的大哭,修就出現了。所以後來我總是說哥是我用糖換來的。修打小兒就沒了媽媽,也沒有什麽親人,一直都是他爸爸帶大的。我總是揪著修的頭發信誓旦旦的說:“哥以後由我來疼。”

哥有事的時候會把我送到巷口捏小泥人的阿伯那裏去,大多都是我張羅著要去的。我瘦瘦小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擱在阿伯的長凳子上一點兒也不礙事。其實我不喜歡小泥人,有時還會瞌睡,但隻要我能好生的坐上一會兒,阿伯總會給我一指窩兒的花泥。攢足了我就能捏一個修,一個大大的修。他每次都能在我吵著離開前帶我走,陽光打在巷子口,像極了一個幹淨的少年,手裏拖著一隻髒兮兮的布娃娃,影子被拉得老長。而我可憐的小黑影,總是被拉到一半就縮到他揉成一團的守護裏,一點點長大。我自認為永遠也不過是這樣。

十五歲時,我終於看起來不再像個小乞丐,哥總說:“修的丫頭變漂亮了。”那是我印象中唯一一個沒有下雨的清明節。哥踩單車載我,他說要給我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車子停在一個城郊的小山坡,哥把車靠在一棵小樹上,便牽了我的手。山坡上滿是青綠的三葉草,有透明水果糖的味道。本就不高的土坡,幾步後就遮不住視線了。連成一片的油菜花,仿佛張著大嘴巴的小獸,再往前一步自己就會被吃掉。一壟壟的藤黃,就像水彩畫中的沒骨畫法,在絳紫與石青的手心裏,不染風塵,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一種清香迅速霸占我因吃驚而啟開的唇。哥笑了,他喜歡看修的丫頭開心的樣子,我跑了下去,哥也跟了來。它們高過我的頭,有篩過的陽光掉在額頭上。我興奮的吻了哥的左臉頰,隻是輕輕的啄了一下,他的臉便爬滿潮紅,我害羞的吐了吐舌頭,原來我們都不再是孩子了。

哥說想背背修的丫頭了,我就任由他背著。他的肩不再像從前那樣幹枯,很厚實。我閉上眼睛,依舊把臉貼在他的背上。他一步一步的走,偶爾有油菜花撩起我的劉海,再迅速淌回原來的形狀。“哥不在你身邊,你可怎麽辦呢。”
“那就一直在啊。”
“願意做我的丫頭麽,我是說一輩子。”
“當然啦,以後一直跟著哥,直到星星都掉光了,再也做不了彩虹糖。”
“修的丫頭不打算嫁人了嗎?”
“嫁哥啊。”“傻瓜哥一直在等你長大知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咯咯我才不要長大,永遠讓你放心不下才好呢。”
那時候我該是幸福的,然現在我仍在責怪是誰非要把這個鏡頭當結尾。

在那之間後的第二天,你沒有預兆的去了美國,媽說你們會在那裏定居,我已經憶不起自己發瘋的樣子,因為比起現在這種痛簡直卑微到聽不見。那時我恨極了,隻留下一紙字和半年都吃不完的彩虹糖,就一聲不響的離開我真的恨你。我不接你打來的電話,繞過和你一起的巷口和蒼老的阿伯,不再吃彩虹糖,不再寫你的名字…後來才知道,我是害怕想你。終於我還是忍不住了,那晚偷偷打電話給你,幾個月的隱忍統統傾瀉而出,我窩在沙發裏,又如同一個乞丐。你說你手上戴著兩隻表,你時常看著我的時間想念。你盡力壓住哽咽而顯得沙啞的聲音,我知道你也哭了。你說等我長大就接我去美國一起生活,許那時,我才真正懂得了哥在一直等我長大,我把它當作承諾,深信不疑。

沿著這碎石板路,掃過一張張麵孔,來過幾次,也就不覺得陌生。我知道就快到了,我繼續憶著。

若不是我一直追問媽媽你為什麽那麽久沒打來電話不知道她還會瞞我多久。媽說你遇害了,從百貨公司購物出來,被三個毛頭小子搶了,直接一搶打在胸膛上,甚至來不及搶救。聽到這個消息,我用牙使勁咬著捂著嘴巴的手掌,一下子空白了,直到嘴裏泛著一股腥味才鬆開。我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語言去形容那種悲痛,所以我討厭小說那麽虛偽的寫,如果真的有那麽痛,該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你就這樣真的離開我了,而現在的我不知道是接受了,還是仍舊不想承認。

遠遠的,我看見了你。你對著我笑,小時候就是這樣,可是你怎麽不過來牽我的手呢?

在哥離開後不久,我也搬離了那裏。上個清明節,我坐了很久的公車,想去看看那兒的油菜花是否安靜的長大,到了才知道,那裏已經變成了工廠,還有機器轟隆隆的聲音。天陰成了很懷舊的顏色,我失望的離開那裏,或許在別處多了一塊比這還大的油菜地,現在正開滿了藤黃的花,我這樣安慰自己。聽說巷口捏小泥人的阿伯也不在了,都說他走的很安詳,那麽哥哥你呢?

我蹲下來,伸手觸摸你凹陷的名字,哥你瘦了,怎麽不好照顧自己呢。我從口袋裏拿出一包彩虹糖,不再像從前的鐵盒包裝,而是顏色好看的花花塑料紙,我想喂你吃一顆。路過的光線顫抖著,我一用力就撕了一個大口子,糖灑了一地。我跪下來一顆顆的撿,然後就聽見眼淚敲擊青石板的聲音,一滴一滴,越來越快。我撒開手裏拾了一半的糖,任由它滾出老遠。我抱著你的墓碑,那時你的胸膛是否就是這般冰涼,一定很疼,一定。有寄生蟲在我心髒裏呼吸,沒有規律的。我環住這快冰涼的碑石,緊緊的。這一次,請允許我光明正大的想你。

我莫名的撕下一塊,刺得眼睛睜不開,我把它放在小鐵盒,就是從前裝彩虹糖那樣的小鐵盒裏,就埋在哥哥的旁邊。我看見了哥哥,他摸我的頭。笑著。我剛想抓住他就忽的醒來了。我反複想著那個夢,還有哥哥他好像對我說了什麽。也許,我撕下的是一大塊兒回憶,連同大半的依賴,和一丁點來不及長大的愛,一並安葬了。也許真的是這樣。

我扣緊大衣,離開了這裏。我就快要十八歲,是哥等待的年紀。想起你那一副等我長大的老舊樣式,一下子懂了,哥是在說他等我變老。

修的丫頭說,她喜歡那年生日滿地綻放的鵝黃陽光。
那麽這個清明節,她隻是給想念立一個名字。
她說,總有一天她會老的。

後記:哥,我把你寫成了故事,你看到了嗎?寫到好幾處都想放棄,可是還是寫完了。不要擔心,我過得很好。我知道你最惦念你的爸爸,他現在還在美國辦理結案手續,我想你知道的。等他回來,我認他做幹爸爸,像你一樣孝順他。

哥,別哭,油菜花再開幾十次,也或許沒那怎麽久。
我們說好的。
我將這段字平整的放在信封裏,把哥的名字寫得漂漂亮亮。在按下打火機的那一刻,我還是說服自己笑了… 這篇關於清明節,給想念立一個名字(文/扶裳)的文章,11i到此已經介紹完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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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4年01月06日,歸檔到目錄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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