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舟:上大學的第一課軍訓叫“忍受”

Feb20

  我們唱的歌是“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但實際上,我們是一支毫無戰鬥力的力量,我們除了正步走和站立之外什麽都不會,雖然年紀輕輕卻相當於老弱病殘。
  
  軍訓教給我最多的,是如何用最簡陋的方式生活,用最繁複的方式生存。
  
 
  軍營以外的地方,被我們統稱為“人間”。這並不是暗示軍營的生活艱苦惡劣好似在煉獄。
  
  事實上,這裏的條件還挺好,每隔幾百米就有賣零食水果的小賣部和賣冷飲的攤子——那裏被稱為“模擬人間”;我們隔一天可以洗一次澡,水挺熱挺奔放,但是時間限製讓你隻能選擇局部清洗;教官大概被吩咐過不能太苛刻,因此對我們也和藹得小心翼翼,沒有以懲罰的形式對我們進行無意義的折騰,沒有爆過粗口,麵對軍訓餘興節目“調戲教官”時,表現出恰到好處的羞澀,剛好不損失威嚴又能引起女生齊聲嬌笑。
  
  最簡單的生存都以最別扭的方式存在
  
  物理班的學生早上四點起床,運用他們所有的高端理科智慧把被子疊成了豆腐塊,被內務檢查組拍照稱為教材發給每個寢室學習。吃飯必須站著,等哨聲響起才能沉默著吃飯,一桌十個人背著手盯著四盆菜眼睛都變成藍綠色,內心計算著最佳搶飯路線。
  
  這種整齊劃一滲透到各個領域,學校藝術團準備到軍營裏演出,我們提前被規定了一種鼓掌手勢,鼓一下手就舉起右手臂並伸出大拇指一次,循環往複,經久不息。
  
  我一直跌跌撞撞地融入這種整齊的生活,一臉腦殘地問:“這樣做意義是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後來得到長官的原話作為官方解釋:“原因就是no why。” 紀律就是忍受,忍受就是不再問為什麽。
  
  生活的簡陋我可以忍受,生存的擰巴我卻很難接受。我們的軍訓是最簡版的,每天除了站立和行走,沒有其他的訓練項目。軍訓的重頭戲是最後一天的閱兵,我們兩周的訓練都是為了那天做準備。其實上初中和上高中我們都參加過軍訓,全都訓練過正步走、齊步走和左右轉,簡直是行走界的專業泰鬥。上大學是加強版的行走課。
  
  軍訓除了訓練,還能幹啥?
  
  每天回到寢室,累得腦袋裏隻聽見自己苟延殘喘的呼吸聲。《軍訓手冊》上規定“熄燈後不能聽收音機和MP3,不能私設小燈看小說和雜誌”,我每天沒書可看沒事可想,訓練完回寢室就抱著腿對著晾著的毛巾看幾分鍾,等到腦袋裏出現電視節目播完後的那種彩條就睡了。
  
  教官在軍營裏,也隻有一個星期前的報紙可以看,他們反複掃描地看,而且一定要朗讀出來。我剛開始很不習慣,一周之後,我值勤看管宿舍的時候,也把一份半個月前的《參考消息》翻來覆去看了三遍,最後一遍時猛然發現自己也麵帶笑意地念著“新聞”。
  
  除了訓練以外,無事可做的時候其實很多,而軍營裏唯一的打發這些時間的方法就是拉歌,一刻不清靜地大聲拉歌。
  
  每次出現短暫的清靜、我想開始思考點什麽的時候,就聽到隔壁傳來聲嘶力竭地吼軍歌的聲音。而軍營的幽默感,也僅限於那幾句年代悠久的拉歌順口溜:“冬瓜皮,西瓜皮,你們不唱耍賴皮……” 大家興奮狂熱地吼完,自己也有點羞赧,四顧訕笑著。軍訓留給我的後遺症就是,軍訓結束了好多天,我才修複好思考程序,使它能正常完整運行;軍訓結束幾周後,我思考的背景音樂——《團結就是力量》,才逐漸消失。
  
  我們唱的歌是“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但實際上,我們是一支毫無戰鬥力的力量,我們除了正步走和站立之外什麽都不會,雖然年紀輕輕卻相當於老弱病殘。生病的人巨多,一個吹長號的在沙地上摔了一跤就得了急性支氣管炎。
  
  軍訓結束,大巴把我們拉回學校,沿路站了很多家長,拎著水果和零食,也都挽起了袖子,準備幫孩子洗髒衣服和床單。軍訓是想給我們個當大人的機會,結果這個機會,演變成了一個我們撒嬌的理由。
  
  福克納說:“我拒絕接受這種說法,說什麽,人反正會一代代存活下去的,因為他會忍受。……人類之所以一代代存活,而且越活越好,並非因為生物中唯獨他會忍受,而是因為他有靈魂。”
  
  所以,我覺得不能把上大學的第一課簡化成“忍受”。(來源/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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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8年02月20日,歸檔到目錄大學生勵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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