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撈成功的秘密

Feb20

    海底撈沒有秘密,又充滿神秘。海底撈在海外雖然一家店都沒有,卻能成為哈佛商學院經典案例。把員工當人看,是海底撈最大的創新,但這似乎又不是其成功的全部。    海底撈的速度不算快,從1994年創辦,到現在整整十七個年頭,才60個連鎖店,營業額也就十幾億。    海底撈所在的產業一點都不酷,就是火鍋,它既不是資源壟斷行業,也不是高科技行業,隻要是中國人,自己在家都會涮。    海底撈的商業模式並不獨特,就是一鍋一鍋賣、一店一店開。    海底撈的創始人張勇,今年剛好四十歲,是個出身底層的“川娃子”,不擅豪言壯語,不帥、膚色黑,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老得多。    既如此,我們為什麽要將海底撈搬上封麵?    這是一個關於“人”的故事。    有人說,如果把海底撈搬到日本或者韓國,它的優勢就蕩然無存。但是,日式或者韓式服務舶來已久,中國企業隻習得其“變態”之形式,未習得“變態”背後的精髓。服務者感到恥辱,接受服務者也覺得別扭,原因在於那些標準化的流程移植到中國,其他方的滿意往往是建立在員工不滿意基礎上的。    技校畢業的張勇,發跡在偏僻的四川簡陽,一切經驗都摸索自簡陋的麻辣燙店。他的邏輯很簡單:“公平”。這詞一點都不陌生,向來是人心最普通、卻殊難成真的訴求之一。一旦把這簡單口號貫徹到底,員工就會視海底撈為第二個家,為之真心付出,甚至為這個家拚命。海底撈出色的服務就是這麽來的。    就這樣,海底撈在海外雖然一家店都沒有,卻成為哈佛商學院經典案例。    海底撈員工與富士康員工來自同一群體,主體是80後或90後,在農村長大、家境不好、讀書不多、見識不廣、背井離鄉、受人歧視、心理自卑。而且相比富士康的環境,在海底撈工作的待遇更低、地位更低、勞動強度更大。可張勇就是做到了,員工沒有跳樓,還能主動、愉悅地為客人服務。    中國近代商業文明最好的傳統之一,是較為注重“家庭感”,管理製度也會朝這個方向設計。可近三十年來,經濟高速發展,機會噴湧而出,這一傳統卻產生了斷裂。張勇無意中接續了斷層,他不懂平衡計分卡,不懂KPI,甚至不采用利潤考核,但卻創造出讓管理專家們叫絕的家庭式管理製度。融合了儒家之仁——員工在公司找到自尊、法家之術——在公司中強勢而富有權謀、道家之無為——給一線員工足夠的權限,讓其自己管理自己。    可這些看似簡單、傳統的東西,別人學不會,連張勇自己都難以持續複製。首先,他不是神,性格中有“暴虐”、自大一麵,也會犯錯誤、有缺失。在小範圍內,他的搭檔與下屬可以諒解與包容他的缺點與過失,但隨著海底撈名聲越來越響,規模越來越大,管理半徑超出了張勇肉身所能及,張勇與海底撈擅長的言傳身教,邊際效應一定會遞減,而其毛病與缺陷,有可能被放大。其次,沒有定量、成形的管理工具與模型輔助和支撐,張勇靠基於對人性直覺理解打造的理想國,隨著海底撈管理疆界越來越廣闊、複雜立體,難以不受浮躁世界的侵擾。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訪問教授黃鐵鷹先生對海底撈調研曆時2年,與張勇訪談數十次,應《中國企業家》之邀,在本刊記者協助下,他的新書——《海底撈你學不會》即將付印,為此,本刊請他為我們特意寫了這篇封麵故事。在他的筆下,海底撈沒有秘密,又充滿神秘——每一個看似簡單的細節,都無法讓同行直接複製。    把員工當人看,是海底撈最大的創新,但這似乎又不是其成功的全部。    上篇:海式大家庭    把人當人看,是海底撈最大的創新    雇傭大腦    什麽東西成了焦點,自然就引來人們評頭品足,有人說海底撈火鍋底料是不是有什麽奧秘?很多同行偷偷把底料拿回去化驗。    還有人說,海底撈不知騙了多少貸款。要不,怎麽這麽大手筆擴張?海底撈每間店都在2000平方米左右,大店裝修費就要上千萬,小的也要幾百萬。    還有的說,保不齊人家有什麽旁門生意,是用火鍋洗錢呢。    可海底撈不僅沒有銀行貸款,連找上門風投的錢都沒要。我開始研究海底撈就是因為一個做投資銀行的學生。他說:“黃老師,我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公司,叫海底撈火鍋店。我們主動給它送錢,那個老板硬不要。”    我後來問張勇:“這年頭很多人就想圈錢,你為什麽不要?”    張勇挺坦白,“如果用了投資銀行的錢,就要按人家的計劃開店。可是我覺得生意跟人一樣,該幹活就要幹活,該吃飯就要吃飯,該睡覺就睡覺。不是每年你想開幾個店就能開幾個店。”    “你們從沒有借過銀行的錢?”    “我們也不是不想用銀行貸款,可是貸款需要資產抵押。海底撈沒什麽值錢的資產,店麵都是租來的,最貴的就是裝修和鍋碗瓢盆,可是這些不能作資產抵押,初始投資也就是四個股東渾身上下的八千元現金。”    我睜大眼睛問他:“你是說海底撈的初始投資就八千元?”    “對,就八千元。黃老師你不做餐館,可能不知道:做火鍋的確很辛苦,但做好了很賺錢。海底撈好的店半年就能收回投資;一般的店一年收回;不好的店,兩年也差不多收回投資。一間店收回一半投資時,我們就有錢開始籌辦第二個店,因為新店裝修總要幾個月。”    我心裏默算了一下,如果都按一年收回投資,海底撈辦了十六年,一生一,二生二,四生四?    早知道火鍋這麽賺錢,我都做火鍋了。    可是研究海底撈兩年後,我知道了,我做不成海底撈。    哪怕在海底撈幹過一天的員工都知道“客人是一桌一桌抓的”這句張勇語錄。    盡管每桌客人都是來吃火鍋,但有的是情侶,有的是家庭聚會,有的是商業宴請?客人不同,需求就不同,感動客人的方法就不完全一樣。    從買菜,洗菜,點菜,傳菜,炒底料,到給客人涮菜,打掃清潔,收錢結賬,做過火鍋店每一項工作的張勇深知,客人要求五花八門,標準化服務最多能讓客人挑不出毛病,但不會超出顧客的期望。    他開辦火鍋店初期,一天,當地相熟的幹部下鄉回來,到店裏吃火鍋。張勇發現他鞋很髒,便安排一個夥計給他擦了擦。這個小小舉動讓客人很感動,從此,海底撈便有了給客人免費擦鞋的服務。    一位住在海底撈樓上的大姐,吃火鍋時誇海底撈的一種辣醬好吃。第二天張勇把一瓶辣醬送到她家裏,並告訴她以後要吃海底撈隨時送來。    這就是海底撈一係列“變態”服務的開始。    開連鎖餐廳最講究的是標準化,比如肯德基薯條要在一定溫度的油鍋炸多長時間,麥當勞漢堡包的肉餅有多少克重。可標準化保證質量的同時,也壓抑了人性,因為它們忽視了執行者最值錢的部位—大腦。    讓員工嚴格遵守標準化流程,其實等於雇傭一個人的雙手,沒雇傭大腦。這是虧本生意,雙手是最劣等的機器,最值錢的是大腦,大腦能創造,能解決流程和製度不能解決的問題。    張勇在海底撈創造了一種家庭氛圍,他的方法是將員工當做家裏人,這是常識,但難以做到    比如吃火鍋,有的人要標準的調料,有的人喜歡自己調;    有的人口味重,需要兩份調料,有的人連半份都用不了;    有的人喜歡自己涮,有的人喜歡讓服務員給他涮。    一個客人想吃冰激淩,服務員能不能到外邊給他買?    一份點多了的蔬菜,能不能退?    既然是半成品,客人可不可以點半份,多吃幾樣?    一個喜歡海底撈小圍裙的顧客,想要一件拿回家給小孩用,給不給?    碰到這些流程與製度沒有規定的問題,大多數餐館當然是按規矩辦—不行;在海底撈,服務員就需要動腦了—為什麽不行?    海底撈上海三店服務員姚曉曼說,一次,她服務的11號雅間坐的是回頭客鄔女士。鄔女士女兒點菜時問撒尿牛肉丸一份有幾個?姚曉曼馬上意識到,對方是怕數量少不夠吃,便回問一句:姐,你們一共幾位?她說十位。姚曉曼馬上告訴她,一份本來是八個,她去跟廚房說一下,專做十個。    上海三店張耀蘭有這樣的經曆,某個星期六晚上生意特別好,7點半3號包房上來一家姓徐的客人,她發現徐媽媽把鵪鶉蛋上麵的蘿卜絲夾到碗裏吃。    張耀蘭感覺徐媽媽一定很喜歡吃蘿卜,於是立即打電話給上菜房,讓他們準備一盤蘿卜絲。她又拿蘿卜絲去調料台放上幾味調料。當她把拌好的蘿卜絲端到桌上時,客人很驚訝,她說,“我估計阿姨愛吃蘿卜絲,特意拌了一盤送給阿姨吃,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    “他們當然非常高興,邊吃邊誇我,還問這蘿卜絲是怎麽拌的。”最後徐阿姨的兒子要來一碗米飯,把蘿卜絲盤子裏的湯拌到飯裏吃了,說這是他吃過最香的飯。接下來一個月,他們連來了三次,還把其他朋友介紹來吃飯。    一碗蘿卜絲多神奇,海底撈的客人就是這樣一桌一桌抓的。    “創新在海底撈不是刻意推行的,我們隻是努力創造讓員工願意工作的環境,結果創新就不斷湧出來了。沒想到這就是創新。”張勇跟我說,後來公司大了,他試圖把創新用製度進行考核時,真正的創新反而少了。“創新不是想創就能創出來的,考核創新本身就是假設員工沒有創新的能力和欲望,這是不信任的表現。”    什麽是創新?    一個個雞毛蒜皮的創新,就是海底撈員工每天做的一件件小事。獨立看起來,都微不足道。可是一萬個腦袋天天想著做這些事,同行就很難和海底撈競爭。    一個管理創新論壇請張勇去講話,張勇說:“我們的管理很簡單,因為我們的員工都很簡單,受教育不多,年紀輕,家裏窮的農民工。隻要我們把他們當人對待就行了。”    把人當人待,也算管理創新?    對,這就是海底撈最大的創新。    員工.家人    我質疑張勇:“哪個老板不想讓員工用心工作?這是全世界老板都想征服的珠穆朗瑪峰,可真正做到的鳳毛麟角。”    在海底撈工作,比一般餐廳都累得多,張勇多花在員工身上的錢,是要從顧客口袋掏出來的    他的答案就這麽簡單:“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人家好,人家也就對你好;隻要想辦法讓員工把公司當成家,員工就會把心放在顧客上。”    哦,這不是常識嗎。    中國人真有信仰的不多,家最能觸動神經,是絕大多數人的精神家園,一生的追求與榮辱都同家連在一起。家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公私不分。家的成員很多,地位有高有低,可每個家庭成員都願意為它做出最大貢獻。    怎麽才能讓員工把海底撈當成家?    好像一切問題的答案在張勇這裏都變得很簡單—把員工當成家裏人。    楊小麗的故事是一個注腳。她是海底撈唯一的副總經理(總經理是張勇),今年剛滿30歲。    楊小麗家在四川農村,上世紀90年代初,兩個哥哥做蜂窩煤生意賺了不少錢,可惜,後來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高利貸,楊小麗隻好到海底撈幹起了服務員。    快過年了,媽媽來到店裏。半年不見,媽媽憔悴不少。小麗趕緊拉媽媽進包間裏問。原來一個債主今年來的早,把家裏所有值點錢的東西都拿走了。媽媽讓小麗想想辦法,能不能借800元錢,否則別的債主打發不了。    海底撈每月發工資,錢在楊小麗手中從沒超過半個小時,就進了海底撈旁邊的郵局。她每月隻給自己留10元。一起打工的姐妹也都要回家過年,去哪兒借這800元?沒辦法的女兒跟著媽媽哭紅了眼。    小麗送走媽媽後,張勇知道了此事。他讓公司借給小麗800元。小麗說:“每月從我工資裏扣吧。”    “扣了,你家不還沒錢?年底再還吧。”    過年了,公司發獎金。楊小麗覺得肯定沒自己的份兒,獎金要還那800元借款。可是會計找到她,讓她去領獎金。    小麗不解地問:“我還有獎金?”    會計告訴她:“張大哥說了,你家還債的800元由公司出。”    為了家,楊小麗敢拚命。國外打架最多的地方是酒吧,中國就是餐館。在中國做餐館,如果沒有過打架那一定是有菩薩保佑。特別是海底撈這種營業到深夜的餐館,店越做越火,麻煩自然就多起來。    一天三個男人同西安海底撈的服務員吵起來,並且動手連打了兩個女服務員。海底撈男服務員把對方打了一頓。結果不到三個小時,對方來了兩輛卡車,跳下60多條手持棍棒的大漢。條件是:給5萬元賠償;要不就砸店!    楊小麗一聲令下,100多員工衝出店。男員工在前麵,女員工在後麵;她,一個不到一米六,21歲的小女子,站到了中間。那60多大漢站在馬路對麵,硬是沒敢過來。    “忘了害怕。當時就想一件事,這個店裝修花了那麽多錢,絕不能讓他們砸。”楊小麗說。    我不太相信:“他們過來你們真敢打?”    小麗說:“他們要動手,那就沒辦法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都說川軍善戰,沒想到川軍的娘子軍更凶。    海底撈進入西安十幾年了,共有八間店,打過很多次架。楊小麗經常進局子,最長一次,被公安局關了一夜才放出來。    人不僅需要愛,還需要尊敬。對員工的尊敬就是信任。    信任你的操守,就不會把你當賊防;信任你的能力,就會把重要的事情委托給你。人被信任了,就有了責任感;於是,士為知己者死,才能把公司的事當成家裏的事。    信任的標誌就是授權。張勇在公司簽字權是100萬以上;100萬以下是由副總、財務總監和大區經理負責;大宗采購部長、工程部長和小區經理有30萬元簽字權;店長有3萬元簽字權,這種放心大膽的授權在民營企業實屬少見。    張勇對一線員工的信任更讓同行匪夷所思。一線普通員工有給客人先斬後奏的打折和免單權。不論什麽原因,隻要員工認為有必要都可以給客人免一個菜或加一個菜,甚至免一餐。這等於海底撈的服務員都是經理—這種權力在其它所有餐館都是經理才有的。    2009年春天,我把張勇請到北京大學給我的MBA學生講課,一個學生問:“如果每個服務員都有免單權,會不會有人濫用權力給自己的親戚朋友們免單?”    張勇反問那個學生:“如果我給了你這個權力,你會嗎?”    整個課堂200多個學生,一下子鴉雀無聲。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海底撈也有濫用權力的員工。    當海底撈賦予服務員免單權的同時,就意味著公司必須要承擔極少數員工對權力濫用的風險;同時,還必須承擔當少數人濫用得不到製止時,權力就有可能大麵積被濫用的風險。    這種員工一個最通常做法就是“吃單”。吃單有很多形式,比如,下館子的人有相當一部分不會仔細審單,特別是公款請客;加之,吃火鍋點的菜又多,即使是審單,往往也審不清楚。    也有的服務員跟收銀說,由於某種原因,他給客人免一個菜,可是他向客人收的確是全款,把免單的菜錢“吃”了。    還有腦袋比較笨的作弊者:直接趁著晚餐用餐人多,結賬來不及同後廚對單的漏洞,把客人沒退的菜,直接說成退了。然後把退的菜錢自己吞了。    上述這些漏洞難控製,所以那些學海底撈的餐館在免單權上還是按照傳統做法,隻由少數高層管理人員行使。而對海底撈的挑戰就是,怎麽才能把害群之馬挖出來。    海底撈有一套特殊幹部選拔製度:除了工程總監和財務總監之外,所有幹部都必須從一線服務員做起。這條晉升政策甚至極端到包括廚師長的職位。原因是不論你的廚藝多麽好,沒有親自服務過客人,就不知道服務員需要什麽樣的後廚支持。    這樣層層選拔出來的管理者太清楚了,什麽時候員工才必須用免單這種極端方式讓客人滿意。因此,有心作弊的員工能騙過他們一次,但不可能逃過第二次。    我問曾做過海底撈最年輕店長的林憶:“你怎麽防範有人吃單?”    這個今年才25歲,管理5個店的姑娘告訴我,海底撈有為舉報人保密和獎勵舉報人的製度。服務員都是剛走入社會打工的青年,不是江洋大盜,做一點虧心事,臉上就不自然,同事很容易發現。還有一套非常成熟的監察流程製度,比如這個店對不上單的情況超出正常範圍,那一定是有人吃單了,於是,管理人員排查一遍,差不多就八九不離十。剩下的事就是舉證了。    我挺好奇:“你們還舉證?”    林憶說:“當然要舉證了,如果冤枉了人家,人家想不通,就可能要出事。所以,對證據要非常重視。”前年她管理的一個優秀員工被人舉報吃單,她啟動舉證程序,找了兩個朋友試了該員工兩次。結果,發現他真的把客人退的一份肥牛“吃”了。    海底撈現有一萬多員工,如果按照這些少數害群之馬的道德標準和法律意識設計管理製度,海底撈就不是今天的海底撈。張勇是個抓西瓜丟芝麻的人,他沒有放棄對絕大多數人的信任。    當把員工的心留下,再把權力交給員工,員工的腦袋就開始創造了。    “忘我”    餐館管理看似簡單,實際是個係統工程,從采購、後廚、前廳、門迎、保潔、收銀一環扣一環;好的服務必須無縫對接,分工不分家。    商學院把這種問題歸為組織行為,有專門的老師教授這種課程。然而,我從沒有遇到過任何老師能把這個分工配合的問題,像下麵這位二十幾歲的海底撈員工講得這麽清楚。    他是海底撈上海五店的夏鵬飛,他說:四川人都喜歡打麻將,仔細想一想,其實打麻將包含了所有企業成功的精髓。任何工作都不是一個人單打獨鬥,要的是集體配合。打麻將,不管誰掉了牌,都會有人盡快撿起來。因為早撿起來,早開局;早開局,好早點兒贏錢。打麻將的人從來不遲到,說好晚八點,可是剛到七點三個人就先到了。剩那個人在路上,這三個人電話一頓催:快點來,三缺一。另外,打麻將的人從不挑剔工作環境。冬天捂著被子打,夏天光膀子打;沒桌子把紙箱子倒放,放上板子就是麻將桌,洗臉盆墊上報紙就是凳子。來一個兄弟說要請下館子,四個人忙說改天改天。再有,打麻將用手就能分辨出九萬與七萬,六條和九條,為什麽?因為打麻將用心了,如果我們用一半的心感受工作會怎麽樣?最令人佩服的就是,打麻將的人永遠不抱怨別人,隻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輸了錢的隻會說:“我好背。”上洗手間拚命洗手,回來後,在點好的人身上摸一把,再用別人的打火機點上一支煙,狠狠抽一口。    海底撈員工有一句話,“在海底撈能熬過三個月的都是好樣的。”在海底撈幹活比一般餐館要累,他們高於同行的收入和待遇不是從張勇口袋裏拿出來的。張勇有一句口頭禪:“錢這個東西,天上掉不下來,地下也長不出來,隻能從顧客口袋中掏出來。”    翻台率是衡量餐館經營效率最重要的指標,它是指一張桌子每天能接待幾撥客人。接待客人次數越多,效率就越高,員工工作量也越大。    海底撈的翻台率比同行要高一倍到兩倍,員工勞動強度自然高於同行。海底撈的傳菜員腳上沒有不起泡的;後堂刷碗工手沒有不爛過的;前台服務員嗓子沒有不啞過的;腿沒有不腫過的。    不但身體累,精神也累,海底撈店長不同於一般快餐店店長。他們不僅要執行海底撈總部的流程和製度,還有打敗對手的使命。    西安建國路海底撈店的店長方華強回憶:“2004年9月,小肥羊火鍋在離我們不到300米的地方開了一家分店。我們生意立刻淡了許多,顯然它搶了我們的客人。”他們就使勁琢磨怎麽把小肥羊趕出建國路,他幾乎天天去小肥羊吃飯,研究對方菜式和服務優缺點,回來後就做出針對性對策。結果,2005年5月小肥羊終於熬不下去,撤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白受的苦。在一個讓人看不起的行業,幹著比同行還累的活,張勇讓員工們相信,雙手確實能改變命運。    師洪橋是北京海底撈的一位普通員工,童年家裏連一個雞蛋都很難吃到。看到小朋友們吃冰棒和方便麵很羨慕,“他們偶爾讓我舔一口,都覺得好甜好幸福。”    後來她和哥哥都考上了理想的學校。可父母隻能供一個,“那天晚上,我爸爸哭了,媽媽看著我說,孩子,你就讓你哥上吧。他是你爺爺的命根子,你爺爺生前就一直想讓他上大學。”    師洪橋什麽也沒說,就把錄取通知書撕了。    她後來和媽媽都進了海底撈打工。現在拿的工資除了給哥哥寄生活費外,還能給自己買新衣服和零食。2010年雲南大旱,沒有水,沒法種莊稼,“我不怕,我有一雙手,會在海底撈努力打拚,讓爸爸媽媽過上好日子,讓哥哥順利完成學業。”    楊小麗當年開創了海底撈在西安的市場,最初大門打開,硬是沒客人來,真急死了。她看到電線杆上那些辦證開發票治性病的小廣告可以隨便貼,也帶著幾個服務員去貼小廣告宣傳海底撈。第一天沒事,第二天就讓城管抓到了。她哭天抹淚折騰了一通,一分錢罰款沒交,還把城管科長拉成了客戶。    “那就是我們的工作狀態,晚上說夢話都是‘姐姐,我們這裏新開了一間四川火鍋店,叫海底撈,請來嚐嚐吧!’”楊小麗說。    難怪海底撈員工成了同行挖角的熱門。很多餐館到海底撈挖人。先挖店長;店長挖不動,就挖大堂經理;經理挖不動,就挖領班;領班挖不動,就挖服務員。    我問一個挖過海底撈服務員的餐廳老板:“人家挖人都挖經理,你挖服務員幹嗎?”    她說:“他們店長我挖不動,海底撈服務員的腦袋也靈活,在我們餐館都能當領班。”    這位老板帶人去吃了幾次海底撈,每次不論怎麽挑剔,愣是沒挑出毛病。有一次,她的一個經理要把一盤羊肉秤一秤,看夠不夠分量。服務員不僅沒煩,還說,哥,你是用我們廚房的秤,還是我給您到外麵買個電子秤?那個經理撲哧一下笑出來,然後坦白是同行,故意來挑毛病的。結果那小丫頭說,我早就看出來了,是同行我們更歡迎,你們逼著我們做的更好。    我問那個小丫頭,在海底撈幹了幾年?結果,她說才八個月。    張勇在海底撈是“神”。但這個“神”並不純粹,性格中有既謙卑又自大、既善良又無情的複雜性    商業啟蒙    2006年海底撈成立了工會。張勇為海底撈的工會賦予了特殊使命,他在工會成立時說:    “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是,我們絕大多數員工來自農村,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因此不可能像公務員和白領那樣過上體麵的生活。在陌生的城市,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有效的方法受到這個社會的尊敬。    “為什麽這樣?這一切怪誰?我們可以改變嗎?我的答案是:誰也別怪,要怪就怪我們自己。北大清華每年招那麽多學生,你能考的上嗎?你知道要付出多少汗水和智慧才能得到大家的尊重嗎?既然我們已經失去了一些東西,那麽我們就隻能靠剩下的東西改變命運。這不是可不可能的問題,而是必須竭盡所能去改變。否則,我們的員工一輩子都要在社會最底層,我們的後代也將重複我們的命運。因此,我們必須有一個組織來幫助和關心我們基層員工的成長,這個組織就是我們的工會。   “每一個工會會員都必須明白一個基本道理,我們不是在執行公司命令去關心員工,而是真正意識到我們都是人,每個人都需要關心與被關心,而這個關心基於一種信念,那就是‘人生而平等’。”    張勇多次提到“人生而平等”這五個字。    我問他是否知道出處,他告訴我是法國哲學家盧梭說的,美國總統傑佛遜在《獨立宣言》中也說過。    “我都讀過,而且很小的時候就讀過。”    我忍不住又問了個很傻的問題:“這些書對你最大的影響是什麽?”    張勇思索了一下,“天賦平等的人權和尊嚴。”“一個社會的公平太複雜了,有些事我實在搞不明白,也管不了,但在海底撈,我能說了算,我要盡量追求我認為的公平。”    1971年,張勇出生在距離成都80公裏的四川簡陽。他在五家人共住的大雜院裏長大。父親是農機廠的廚師,母親是小學教員,張勇下麵有兩個弟弟,家裏還有一個奶奶。    當時鄰居中生活最好的一家,男人是縣城一家國營旅店的經理。這位經理喝酒的下酒菜經常是幾粒花生米;每一粒還要掰成四瓣吃。貧窮成了張勇與生俱來的敵人,物質貧乏幾乎構成張勇兒時記憶的主體。正因為如此,“雙手改變命運”才變成張勇的人生目標。    他十四歲時遇到了人生第一次打擊。那是男孩子變成男人的生理發育期。不知何故,張勇變聲期格外長,差不多一年時間講話的聲音總是不男不女。這正是男孩子開始渴望引起異性注意的時候,可是公鴨嗓的張勇在女孩麵前卻不敢張口。    張勇不能忍受恥笑。此時,閱讀習慣幫他找到了解脫,他一個人跑到縣城的圖書館躲起來,整整躲了一年,用書籍壓抑體內荷爾蒙的騷動。    上個世紀80年代簡陽有個免費圖書館。他很快就看完了圖書館裏的言情和武俠小說。於是,開始把躲在角落裏的盧梭、尼采、巴拉圖、孟德斯鳩等西方哲學家的書囫圇吞棗看了一遍,甚至把《第三帝國興亡》讀了三遍,還有耐心能看完《上帝已死》這樣的書。80年代中期,中國剛剛改革開放,自由主義的思潮彌漫於各種報紙,每天在圖書館瀏覽各種報紙也成了他的必修課。    張勇的知識使他成為孩子頭。他長大之後也毫不掩飾地說:“不知道為什麽,別人總是聽我的。”顯然,他是有領袖欲的人。    可是愛讀書看報的張勇並不是個好學生。初中畢業後父母沒讓他繼續讀高中,而是進了簡陽一所保證分配工作的技工學校學電焊。這件事讓張勇感到很不爽。    他把學校發的電焊材料都給了同學,上學期間除了看雜書就是玩。好在周圍總有一幫人,所有考試都是幾個同學幫他應付的,最後,甚至連畢業證書都是別人幫他拿回來的。    圖為某串串香店,這樣的店在四川街頭隨處可見。    2011年1月,我們跟隨張勇回到他的老家,也在海底撈發源地:四川簡陽。圖為張勇年少時常去的簡陽圖書館    1988年,18歲的張勇技校畢業,分配到他爸爸當廚師的國營四川拖拉機廠。他連最基本的電焊工作都不會幹,成了車間遊手好閑的“刺頭”。好在他並不惹事生非,隻不過晚來早走和經常曠工罷了。    1990年,張勇四處尋找生意機會。無意中在成都看到很多人玩一種“押大小”的撲克機遊戲。看到一大堆人圍著一個機器,爭先恐後往上壓錢,張勇眼睛亮了,就做這個!買一台,放到簡陽,每天錢就會嘩嘩進來。可去哪裏買撲克機呢?那可是賭博用具,不會公開銷售。    張勇發揮了他的強項—看報紙找信息。工夫不負有心人,他在《參考消息》報的接縫處發現了撲克機廣告。他在成都走街串巷,明察暗訪找到了一個賣撲克機的人。    那是個一頭長發,野鶴仙遊的福建人。他對這個20歲來自簡陽的小夥子充滿好奇,因為買這種撲克機的人幾乎都是同道中人,而且都要經過熟人介紹。    張勇問:“多少錢?”    福建人說:“要6000。”    張勇倒吸一口冷氣,說:“沒想到這麽貴!”    其實跟同齡人比,張勇當時是有錢人。他知道任何生意都要本錢,從上班第一個月起,工資每月全數交給母親攢著,上班後居然還穿帶補丁的褲子。他兩年攢了整整2000元,這在當時不是一筆小錢。    那個福建人對張勇說:“小夥子,我覺得你將來一定能成大事,因此,賣你5000元。”    20多年後,張勇跟我談起此事時,仍不無奇怪地說:“那個人居然說我能成大事。”    盡管他今天已成為一萬多員工的老板,他還要從宿命論裏尋找依據。心理學揭示正常人都自戀,沒人不喜歡誇獎,更何況一個20歲的青年。    對那位如此看重自己,並慷慨優惠1000元的福建人,他滿懷感激:“你等著,我回去借錢。”    好不容易湊齊了5000元,張勇用一個鋁飯盒把錢密密實實地裝好,坐上了去成都的長途汽車。如果不是在車上遇到了另一個騙子,簡陽的第一家***就要誕生了。    世界上什麽人容易上當?    想占便宜的人。    世界上什麽人容易虧錢?    想發財又有錢的人。    此時,那輛車上的張勇,這兩樣全占了。於是他在車上花1200元買了一位藏民的“金表”。直到現在,在中國的窮鄉僻壤,這種不入流的騙術仍時有上演。    從成都的表店裏出來,張勇拿著隻裝著3800元錢的飯盒和一塊假金表,坐在路邊發呆。進軍***業的商業計劃眼巴巴地就放棄了。    20多年後,張勇回憶此事時,跟我說:“黃老師,如果我當時真拿3800去見福建人,估計他也能把撲克機賣給我。”    這是他從商的第一課。從此他知道了,做事別想占便宜。    屈辱神經比較麻痹    張勇很快忘掉出師不利的沮喪,又開始琢磨其它生意。上個世紀80年代,汽油在中國還是計劃控製的物資。他從中看到商機,想如果能從公家司機手中收到油票,再賣給私人司機不就可以賺錢嗎?他找來一塊紙板,正麵寫上“收油”,反麵寫上“賣油”,來到了成都至簡陽的公路旁。    每當有汽車過來時,他便站起來迎上去舉起“收油”的牌子。直到第二天傍晚,一輛嶄新的解放車終於在他麵前停下來。張勇滿懷欣喜迎上去。車窗搖下來,一個同他差不多年齡的司機,呸!衝他臉上吐了一口吐沫,一加油絕塵而去。張勇擦了擦臉,第三天沒有再來。    張勇是個既和藹又冷酷的人,為了海底撈這個“孩子”可以做到六親不認    二十年後,張勇談起這段往事,說:“我後來才知道收油是要有關係的。可當時我完全不懂,站了兩天,吃了一肚子灰,還被人吐了一臉吐沫。”    張勇收油的故事本身並沒讓我感到驚奇。一個21歲滿腦袋想發財的人,在90年代初期的中國,當然什麽都敢試,什麽事也都可能遇到。    張勇真是有點與眾不同,他的屈辱神經好像比較麻痹。    經過金表受騙和倒賣汽油失敗的生意,22歲的張勇眼光開始低下來。為了找撲克機,張勇沒少在成都轉悠,他發現成都有一種小火鍋很受人歡迎。於是,張勇在簡陽找了一個十幾平米的街邊店,開始了他第三次生意嚐試。    他找到房主一談,人家告訴他租金180元一個月。不貴,張勇一口答應下來。金表的教訓並沒有讓他聰明起來,他從家裏搬來桌子、櫃子和鍋碗瓢盆,小火鍋店開業了,他給這個店起了個非常響亮的名字—小辣椒。小辣椒開張第二天,張勇才知道旁邊同樣店的租金是90元一個月。    他的懊悔很短暫,小火鍋一開張生意就紅火,旁邊的店紛紛也都做起小火鍋,租金半年後都變成180元/月。    半年後一算賬,靠2毛錢一串麻辣燙,小辣椒淨賺了1萬多元錢。就在這時,一個女孩出現了,她就是後來成為張勇太太的舒萍。    舒萍是小辣椒對麵美發店的員工。因為經常吃小火鍋,兩人戀愛了,那年張勇23歲。    年輕人的初戀都是瘋狂的。事業剛剛起步的張勇,典型的愛美人不愛江山,他把紅紅火火的小辣椒關了。    小辣椒占用了張勇的全部精力,經常不上班的張勇終於被農機廠除名了。那個年代,一份國營正式工幾乎就是一個人社會地位的一切。張勇將來怎麽活?父母的臉色當然是黑的。半年後,戀愛期結束,錢花光了的張勇,終於想清楚一件事—像他這樣沒上過大學,沒有背景,還不認命的人,隻有一條路可走—別怕辛苦,別怕侍候人,用雙手改變命運。於是,張勇決定重操舊業開火鍋店。    此時,他身邊有三個死黨,一個是舒萍,另外兩個是他技校的同班同學施永宏(海底撈人稱他為施哥,張勇在技校所有作業和考試幾乎都是他幫著完成)和施永宏的女朋友李海燕。    決定重操舊業的張勇說:“把錢都拿出來吧,我們這次開一間正規的火鍋店。”結果口袋空空的他一分錢沒拿,其他三個人湊了八千元,四人各占這間火鍋店四分之一的股份,這個店就是海底撈。    他是個追求完美的人,要訂製四張正規火鍋桌子。那個年代所謂的正規,無非是把桌子中間挖個窟窿,把火鍋陷下去,由於是特製,價錢自然貴“一點”,老板最後收了張勇每張440元。事後張勇發現他又被人“宰”了,每張桌子人家多收了他300元。    從金表被騙1200元,小辣椒租金比別人貴一倍,到現在每張桌子又多付300元,可見張勇不是個精明的商人,甚至不是一個精明的人。張勇性格中有對人不設防的軟肋,所以才屢教不改。    海底撈的第一家店,張勇夢想的起點。裝修不算豪華,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世界就是如此奇怪,任何事情都好壞參半,張勇相信別人的性格,不可能不延續到他對海底撈的管理上,他對海底撈員工和幹部的信任也是天下無雙。這就是海底撈服務員有給客人送菜、打折和免單權力的源頭。    海底撈盡管有四個股東,可相當長時間內管理的比家族企業還家族。頭兩年沒有賬,大總管施永宏既管收錢又管采購。每個月結一次賬,是虧還是賺全憑施永宏的良心。    信任可以節省很多管理成本,施永宏有時早上2點鍾起床,跟蹤供應鴨血的小販看看他們進的貨是否新鮮;為檢驗供應商說的是否真實,他會把手伸到鴨肚子,去試試鴨的體溫。    四個股東既是老板,又是員工,還是兩對戀人。顧客來了,大家憑著自覺性幹,客人走了,就喝水聊天打麻將。    看著這支忠誠但散漫的隊伍,張勇覺得這不是幹事業的做法。一天下午客人走後,舒萍和李海燕同對麵美容店的兩個姑娘又支開了麻將桌。這時張勇提出火鍋店要開個會。四個女人戰意正酣,沒搭理張勇,本來就不喜歡打麻將的張勇,一下子把桌子掀了。    等外人走後,他把掀翻的桌子翻過來,腳踩著散了一地的麻將就開始開會了。    張勇說:“一間正式運作的公司,必須要有經理,我決定我當經理。”    舒萍撅著嘴,冷笑地說:“四人公司,還要什麽經理?”張勇更火了,他一下子把一杯茶水潑向舒萍,舒萍哭著走了。其他二個人,誰都沒吱聲,默認了。為什麽?反正平時都是張勇說了算。    但,形式重於內容,一間公司有經理和沒經理就是不一樣。張勇沒白看《第三帝國興亡》他上演了一個完整的希特勒掌權翻版。    這是海底撈的“遵義會議”,從此,奠定了張勇對海底撈的絕對話語權。    自大的張勇對待客人卻表現出超過常人的殷勤和謙卑。我由此理解了海底撈員工在客人們麵前表現出超過常人的謙卑、忍讓和殷勤,這不僅是張勇的要求,也是他自己身體力行所信奉的價值主張。    “暴君”張勇    海底撈的成功不斷強化了張勇骨子裏的自大。他感到同他一起創辦海底撈的三個股東越來越不符合他的要求,他讓他們一一下崗了。    除了很早就讓自己的太太回家,2004年他讓施永宏的太太李海燕也回家了。2007年在海底撈生意快速起飛的時候,張勇竟讓在法律上跟自己平起平坐的股東、最忠誠的死黨、20多年的朋友,同他一手一腳創建海底撈的施永宏也下崗了。要知道施永宏夫婦可是占海底撈一半股份的股東。       
這篇關於海底撈成功的秘密的文章,11i到此已經介紹完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11i部分文章為網絡轉載,部分出處不明,如果有相關文章無意侵犯閣下之權益,希望來信說明!


由11i發表於 2018年02月20日,歸檔到目錄創業必看
相關的標簽:

Leave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