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落盡子規啼

Feb20

           冬皇孟小冬的傳奇故事                                                                           作者:譚偉民            
     我聽見了我的喘息聲/越來越薄弱/燈終於滅了/走進暗房的我/不再依附周遭的光束/剩下的隻有聲音/純粹的聲音回蕩流傳/我聽見了我的聲音/金井鎖梧桐/長歎空隨一陣風      ——孟小冬於彌留之際   “冬皇”傳奇      1939年一個薄涼的春夜。   北京城萬人空巷,一場梨園之爭讓皇城腳下的十裏長安街空氣發燙。   長安大戲院,七成上座。這家位於西長安街的舞台此時正在上演《桑園寄子》,端的是譚叫天和餘叔岩的做派;表的是南北朝的兵荒馬亂、人情冷暖。家破弟亡的鄧伯道滿眼淒涼:“眼望著孤墳台心酸難忍……”蒼涼嘹亮,場下票友竊竊私語:“譚老板這回可賣力啦。”    但燈光反打,亮相在民國“四大須生”譚富英眼前的,卻是他從藝多年少有的窘境:僅有七成的座位。   新新戲院,另一家同在西長安街且近在咫尺的劇院裏座無隙地。鑼鼓開場,大軸《洪羊洞》。楊延昭為愛將之死而吐血,將星隕落,“老軍報二人在洪羊洞喪命,失了我左右膀難以飛行……”如泣如訴的沙嗓恰到好處,了無雌聲,場下喝彩如雷,連手巾也沒人拋了,“這位楊延昭,壓過鄧伯道去了!”   這位不讓前賢的楊延昭扮演者,就是孟小冬。   但要說譚富英“被壓”,也不恰當。其實,當時孟小冬剛出師餘叔岩,聲勢正如日中天。有老戲迷評價:京劇大腕,互有短長。今日,譚富英對台孟小冬,一邊雙出大軸《摘纓會》,壓軸《桑園寄子》,是大團圓的戲碼,一邊《洪羊洞》,擺的是蒼涼壯絕的演義。一出西皮,一出二黃,都是餘派好戲,這場“對決”,應是百花競放,得益的是聽眾。   通常來說,真正老戲迷都是先到長安,聽譚富英的《桑園寄子》,再到新新聽孟小冬的《洪羊洞》。但要知道孟小冬體弱多病,輕易不演,又是餘叔岩親自調教的嫡傳,因此,今日開演使“觀眾都先到新新,直到滿座牌掛出,買不到票,才有少數人遛到長安。孟小冬那邊買不到票,隻好去聽譚富英吧!連這些臨時意外觀眾在內,長安賣了七成座。”已故劇評人丁秉鐩如是回憶。   不過,這次“對台”的“勝果”雖屬偶然,卻讓孟小冬在男人天下的梨園裏確立了身份,也為女老生贏取了京劇舞台上的應有地位。早先男女授受不親,女子都不能入行,辛亥以後雖然女演員唱京劇開始盛行,但一直進不了大戲園子。孟小冬崛起,讓女戲人漸而揚眉吐氣,因此,深獲京津各報好評,沙大風主持的《天津大風報》褒揚其為“冬皇”。   藝伶傳奇   1938年10月21日,孟小冬跟從老生大師餘叔岩深造。這一天,成為她一生中難得的溫暖日子,更決定了她之後的藝術和生命歸宿。   京劇圈子裏,一代名伶餘叔岩是傳奇中的傳奇。餘僅存於世的十八張半唱片,仿若是京劇界“供”著的瑰寶,其地位相當於書法界的《蘭亭集序》。王佩瑜說:“餘叔岩在中國京劇史上是一位承前啟後的大師,他雖然在10年到12年短暫的舞台生涯裏,從未有編過新戲,但他對於譚派老生表演藝術的發展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就是他,使早年僅靠調門高、響度大就為美的老生唱腔,發展成為一門抒情細膩的精致藝術。”   當然,餘叔岩的“怪脾氣”,如其藝術一樣名聲在外——他很少收徒。後人回憶,餘叔岩給人說戲,就跟孫猴兒拜菩提老祖一樣,要等他情緒好、興致高,哪怕深宵半夜,大煙抽足,才加以指點。同時,餘叔岩教戲細膩,沒完全學會,他不會繼續往下教。沒有鐵杵磨針的決心,沒法學成。   但這個拜師過程,卻一波三折。因為孟小冬與梅蘭芳的關係,一度使餘叔岩收她為徒有些顧慮。   然而,餘叔岩對孟小冬卻非常欣賞。一九三五年,曾有人介紹一位有勢力的上海票友拜餘叔岩為師,餘一口回絕:“有些人教也是白教,徒費心力。”朋友於是問:“那麽當今之世,誰比較好呢?”餘叔岩答:“目前接近我的戲路,且堪造就的,隻孟小冬一人!”   當餘叔岩將孟小冬收為關門弟子後,因材施教,把“掏心窩子的玩藝兒”——《洪羊洞》、《搜孤救孤》中的手眼身法都毫不保留地拿出來了。有京劇界老前輩回憶,孟小冬學戲比較慢,不算“特別靈氣”的,往往別人學個兩遍就成的戲,她要學個五遍十遍才成。正因為如此,她的戲學得就比旁人來得紮實。   孟小冬生得明眸隆準,劍眉星目,端莊儒雅,台風溫文儒雅,俊逸瀟灑,使人有“與君子交,怡怡如也”的感覺,更有一幹“太太團”的粉絲。而孟小冬得天獨厚的地方,是她有一副好嗓。五音俱全,四聲皆備,膛音寬厚,最難得的是沒有雌音,這是難得一見的。拜餘之後,又練出沙音,更臻完善。孟瑤在《中國戲曲史》中這樣評價孟小冬:“自拜叔岩,則每日必至餘家用功,寒暑無間。前後五年,學了數十出戲,是餘派唯一得到衣缽真傳的人。”   孟小冬隨後在北平演出,一年至多演十場。有人問:既然受歡迎,為什麽不多唱,多賺錢還不好?但老票友都知道:是真唱不了。首先是孟小冬體質不好,最為關鍵的是,她在台上,忠實於藝術,一句一字,絲毫不苟,猶如“搏獅搏兔,俱用全力”。   比如京劇〔搖板〕、〔散板〕,沒節奏,一般演員往往都敷衍了事,一表而過。豈不知,最難的就是〔搖板〕、〔散板〕,這是為角色抒情而設,麻木不仁,自然大煞風景了。因此,觀眾心中有杆秤:聽演員唱,如果對〔散板〕、〔搖板〕,肯斟字酌句,考究細膩,時常落彩,這演員將來一定是角兒;反之,一輩子也紅不了,梅譚高馬,莫不如是。   孟小冬這裏下的功夫,與前輩高人相比,不遑多讓。她唱一出戲,要用別人唱三出戲的精力,唱完一場,就累不可支。這種演出風格和餘叔岩完全一樣。因為對藝術的執著追求,使餘叔岩對她極為看好,傾囊相授。   王佩瑜被稱為“小冬皇”,當年從評彈新秀一下跳行到京劇,就是因為聽了孟小冬的聲音,她回憶道:“我十二歲聽到孟小冬1947年《搜孤救孤》的現場版,瞬間就被吸引了,那是老式錄音機裏抑揚頓挫的聲音,她(孟小冬)每一亮嗓,就是山呼海嘯的叫好,這種劇場熱烈宏大的氣場令人震撼,至今記憶猶新。”“餘叔岩的弟子中,李少春等最終都成為一方諸侯,各樹旗幟;應該說,孟小冬是他們中最完整地保留了餘派表演藝術的大家。”   孟小冬一生精心鑽研餘派唱腔,從唱腔中尋找自我的價值和心靈歸宿。“我覺得之所以至今人們認為孟小冬容顏不老,青史長存,是因為她自己的聲音。”《孟小冬》編劇王安祈如此評價孟小冬。   身世傳奇,靈魂回眸   每年5月26日,總有不同的人去台北淨律寺旁邊的山佳佛教公墓憑吊敵人。   這裏的一塊墓碑平靜矗立,卻曲折連環地描繪著主人生前最後10年的生命軌跡。墓碑上書:“杜母孟太夫人墓。”題字人也令人肅然起敬:張大幹。這個地方總是靜悄悄的,但穿過樹蔭,視野開闊,風景很好。這是直到孟小冬離世前兩天,她才點頭認可設計的墓園。   孟小冬本是漢口一家董姓人家的女兒,名若蘭,姐妹一共5人。父母以給當時漢口滿春茶園的演員包夥食為生。民國元年,京劇名角孟七帶家人在漢口演出,夥食住宿恰好包給了董家。孟七的四兒子孟鴻群沒結婚,演出之餘帶著董若蘭到處玩,順便教她唱幾口,誰知孩子雖隻有7歲,但嗓音條件很好。後來孟家班離開時,父母就幹脆讓若蘭認了孟鴻群為幹爹,隨班走江湖了。孟家習慣叫她“小董”,“冬”與“董”發音相近,最後幹脆改名叫“孟小冬”了。   9歲學戲,12歲就在無錫新世界劇院登台,14歲在上海乾坤大劇場演出。但這些光環並不能彌補一個少女孤寂的心靈。   在餘家學戲的時光,使孟小冬體會到了久違的親情。   餘叔岩的女兒餘慧清回憶:“孟小冬為人很聰明,不僅深知尊師敬業之道,而且在待人接物方麵很會處世。入餘門學戲五載,準時而來,準時而去,學戲很勤奮,也非常努力。”除了學戲,她如侍奉雙親般對待餘叔岩夫婦,與兩位師妹(餘叔岩有兩個女兒)也情同姐妹。她通曉世故,練達人情,對老媽子、下人都時有饋贈,所以“孟大小姐”在餘家人緣極好。   正因分外珍惜這些來之不易的情感,孟小冬更易用直率淩厲的方式回擊各種虛情假意的“捧殺”。   1938年12月24日,孟小冬《洪羊洞》初唱。演出前,一位有權勢的先生打算捧“冬皇”,把前邊的好位子全包下來請客,以示炫耀,並許給管事的人不少好處。但這麽一來,長期固定給老戲迷的位子就沒有了。有些老戲迷沒辦法,隻好告訴孟小冬。“孟大小姐”一聽勃然大怒,把管事的人找來:“我的戲是給那些懂戲的老觀眾欣賞的。有人打算拿我的票請客擺譜做麵子,不用打算!你快把票退給園子,把錢吐回去。不然,你今天就辭班不用於了!”這令打算“捧場”的先生好不難堪。   正因漂泊無定,孟小冬雖為坤伶,卻不擅交際,為人孤介。丁秉鰱曾回憶:“—個滿座劇場,恐怕1000多人裏不見得有10個台底下認識她。”   據說,在人生最後的10年裏,背對來訪者,麵對琴師,淺吟低唱,成為她唯一的生命姿態,如同佛家修行一樣練唱:“我唱我的戲,追求純粹的聲音。”她對傳藝的堅持,幾近於無情,不許錄音,拒絕灌唱片,甚至吊嗓子也不讓人聽。那個年代,沒有冷氣,即便大熱天,她也要關緊門窗。一次,家人把錄音機放在床下偷錄,被她發現後,直接將錄音機摔到了樓下。   孟小冬挑選弟子很嚴格,隻有具有天賦、意誌堅強又迷戀藝術的人才有資格做她的學生。據著名票友、客居香港時曾拜到孟小冬門下的海基會前董事長辜振甫回憶,孟小冬門下極少有職業藝人,都是票友,才答應指點一二。她教戲是一句一句地教,www.lizhidaren.com每一句一唱再唱,細膩、認真。她教授弟子極為嚴格,甚至規定未經她的允許,不能在外麵隨意吊嗓子,更不準唱尚未純熟的戲。曾有一位準弟子,略窺餘派藝術門徑,唱做俱達一定水平,自認熟練,屢請公演。但孟小冬認為他在做表與感染的神氣上,未盡善盡美,始終不答應。因此,國閩大師張大幹贈孟小冬詩畫,款稱“大家”,這不是因為孟小冬亦擅書畫,也非孟小冬是女伶老生魁首,而是尊重孟小冬。古時尊稱女子為“大家”(即“大姑”),喻孟小冬得餘叔岩嫡傳,將其比擬續寫《漢書》的班昭。   1967年,洗盡鉛華的孟小冬終於去了台北。   “十年台北多半病中”,是孟小冬自我調侃之語,但也不無實情。這樣的名人來到台北,自然引起社會熱烈關注。但孟小冬深居簡出,幾不與外界往來。她最大的嗜好就是看電視,家裏擺了兩台電視,供她隨時轉看節日。與之相伴左右的,是9條愛犬。據說,當年有炙手可熱的政要人物來看望孟小冬,她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下,隻是看著窗外,寂靜無聲。她已經不想再對世人說什麽了。   孟小冬的人生注定與喧囂同行,但世事繁華一切都與她無關。“冬皇”的稱號並不為孟小冬所喜,甚至有所反感。台灣著名散文家邱言曦(邱南生)談到孟小冬時代的梨園:“舞台是冷酷的,觀眾是無情的。今天你唱得好,舞台是樂園,觀眾是朋友;明天你唱得不好,舞台是苦海,觀眾是敵人。”這些世態炎涼,不能不給孟小冬這樣一個高情商又敏感玲瓏的女子帶來漂泊無定的感受。   1976年年底,孟小冬虛齡70,友人弟子為她做壽,活動持續了兩天。這場難得的歡宴後,孟小冬不幸患了重感冒。此時的孟小冬,拒絕治療。有朋友推薦藥方,她說:“我按你的法子治也沒效,我是肺氣腫,根本不能治的。”她心裏清清楚楚。   1977年5月26日,孟小冬曆盡70年繁華滄桑,人生戲台的幕布終於緩緩垂下,留給後世的是,她20年清唱吊嗓子的一套錄音帶《凝暉遺音》。                        (唐輝摘自《品位經典》2011年第5期) 這篇關於繁華落盡子規啼的文章,11i到此已經介紹完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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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8年02月20日,歸檔到目錄勵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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