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像最瀟灑的流浪者

Feb19
大二那年,正趕上學校的百年校慶,層出不窮的校園活動,每個班甚至有必須要參加活動的強製規定。於是我在一個朗誦比賽上遇到了王熠。她是大我一級的學姐,學會計,四川姑娘,臉很小很白,聲音輕柔好聽。
  
  我們倆恰好被分到一個組,結果用了比準備比賽更多的時間聊天。她說其實自己的聲音完全不適合念慷慨激昂的《校慶頌歌》,但其他同學更不願慷慨激昂,於是一致“推舉”她來。隨後她講起了自己的另一個工作。
  
  在那之前我沒聽過任何廣播電台,所以王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電台主持人。她的節目叫做《理想之聲》。
  
  王熠學會計,但喜歡播音和主持,這故事多少有點像早年的柴靜。她自己也承認像,但她感覺幸運的是自己很容易就得到了主持的機會。因為台長是早些年畢業於我們學校的校友學姐,王熠去參加電台和學校聯合舉辦的主持比賽,讓她一見如故。那場比賽王熠最終屈居第二,第一名是個播音專業出身但在煙盒上寫詩的有趣男生。最終他倆做起了“理想之聲”。節目時間是深夜,萬籟俱寂,但最適合聊聊那些若有似無的悸動與情愫,也最適合通過電波用最虛無的東西——聲音、文字、筆墨、影像維係恰好處於一個頻道的心跳。
  
  我隱約記得,那時“夢想”還不是娛樂選秀節目的說辭,也不是在茶餘飯後一提起來就像個玩笑的詞。那時“文藝青年”好像也還沒有廣遭詬病。所以她眼鏡後的瞳孔真實地閃閃發光,用輕淡美妙的聲音說著那個小小的節目帶給她的愉悅。
  
  看著我欣羨的眼神,她也用並非抱怨隻是傾訴的語氣說了其中的艱澀。譬如因為節目隻是作為那場比賽的獎品,作為在校生的兩人工資少得可憐,基本可以說無償地隻為達成微薄心願;譬如理想主義仍然小眾,所以在和領導的斡旋中也有諸多無奈;譬如她在匆忙的課程之外做節目的行為並未得到太多的讚成,最多的聲音是說“沒用”,就連朋友都覺得,她還不如把大海撈針般篩選稿件的時間拿出來好好學習通過“注會”。
  
  但是就在那些一麵是欣悅一麵是忐忑的時光裏,她堅持了幾年。後來一次意外地上電視台的一個訪談節目,散場之後看到一個觀眾在等她。那個女生像一個久別重逢的老友般走上前說:“我聽出了你的聲音,謝謝你的節目。”
  
  王熠笑了笑,尖下巴彎成迷人弧度。她說,也許那個女生並不知道,就是那簡單的兩句話讓她覺得所有看似沒有回報的付出都如塵埃落定,所有看似重如千鈞的質疑也瞬間雲淡風輕。
  
  在那之後,我不經常和她見麵,但在很多個夜晚,我常常聽她的節目,像是一種對談。
  
  那時有很多個迷茫或疲憊的夜晚。因為遠比現在執拗,一門心思想著就算撞到南牆也不回頭。
  
  我那時在一個足球隊,經常五點多就要起床訓練。有時看天色青白,有時看朝霞炫目。普世觀點是女孩子應該溫婉可人。但我記得所有姑娘們一起奔跑的樣子,靈巧身姿和額間汗珠在太陽光下比耀眼青春更剔透。也記得最難忘的一場比賽,夏日晴空裏突然雲層翻湧,暴雨突至。姑娘們的小腿上全是泥點,摔倒了迅速地跳起來,汗水混合著雨水浸透長發。後來雨停了,天邊斜掛一道彩虹,我們完勝。很久之後,我沒再參加過任何一個球隊,但我最慶幸的是自己從未因為普世觀點而放棄對足球的熱愛。因為它熱血,落拓,即使是在破敗街巷也能帶出歡聲笑語——和我想要成為的人一樣。至少在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我最喜歡的仍然是那些在球場上飛奔的時刻。天地之間,了無束縛,靈魂冉冉出竅,沒有什麽比那一刻更自由,好像可以隨時飛起來一樣。
  
  我那時大部分時間都孤獨地埋首於教室或圖書館,在看著厚重的複習資料而頭痛欲裂的時候跑到空蕩的樓道裏哭了一場。一個男生走過來遞給我一包紙巾。我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臉,隻聞見煙味嗆鼻。年輕時無時無刻不想著取悅眾人,可人心自難揣度。我擔心的從不是自己選擇的道路荊棘密布,而是抬起鮮血淋漓的腳掌時還要對峙人言可畏的冷風。看著我涕淚交加的訴苦,他有點無語地熄了煙,歎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末了他說:“倉央嘉措不說了麽,世間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所以甭管他人目光,隻求自己無憾。”我便想起那次暴雨中的足球賽後,姑娘們一路邊走邊唱,四顧的目光都沒能擋住那個浩浩蕩蕩的隊伍。沒人看到走在最後的我,悄悄地抹了把臉,才把汗水雨水之後的眼淚擦幹。
  
  後來王熠畢業離開,她在最後一次節目中說:“謝謝你們,盡管隻有我在說,而你們一直沉默,但,是你們沉默的傾聽,讓我的聲音有了意義。”
  
  我在黑暗中閉著眼睛,思緒卻飛到了空中。從前我最羨慕的是像風一樣自由說走就走的旅人,背景音樂必須是《瀟灑走一回》。可那一刻,我想瀟灑也許並不一定是仗劍策馬奔走天涯。瀟灑也可以是忙裏偷閑、不計回報地去做某一件很微小但無比熱愛的事情。或者置眾人質疑於不顧,將一開始並不那麽擅長的工作日複一日地練習,最終做得風生水起。甚至,是最簡單的“愛我所做,做我所愛”而已。
  
  世間紛紛擾擾,在無數的羈絆之外,我愈來愈相信——瀟灑,也許隻是將所有的經曆當做一次路過。縱使播種了卻未能等來豐收,但至少沉默的耕耘讓腳下的泥土都有了深意。
  
  再後來,我也畢業了,那段和《理想之聲》有關的回憶徹底成了過去。日子一直按部就班,隻是這段時間以來,生活中多了很多“寫不出來”的時刻。作為一個並不秉持文字天賦的普通人,我經常像鑿壁一樣將字一個個地敲下來,再一個個地刪掉,像是對話,又像是對抗。這並不是件輕鬆的事情。每每此時,我便陷入長時間的焦慮,在宿舍和走廊間暴走,隻恨不能像欲望都市裏的凱莉一樣點燃一根煙,在升騰起的煙霧中閉上眼睛,期待靈感從天而降。更多的時候我倚著走廊盡頭的窗欄看向夜幕下的城市,燈河一點點隱退入夜色中,流光燦燦皆變為寂寞。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它們裹挾著我,猶豫和掙紮便像夜風一樣翻湧而來。
  
  前幾天,很意外地又在人人網上遇到了王熠。她仍然做著規規矩矩的會計,閑時錄音,一段段存在電腦裏,文件夾仍命名為“理想之聲”。我說起寫字時的迷茫困頓,她沒安慰也沒鼓勵,隻傳給我一張照片,是徐璐寫在《關於理想的課外作文》序言裏的話。
  
  那個彼時和我年紀相仿的姑娘說:“長到這個年齡,我能夠改變世界的方式大約隻能夠是文學藝術,而不是政治、經濟、軍事、科學。我知道文藝並不能覆蓋人生,我也深知自己的能力有限,但我還是會全力以赴。我希望通過我的文字,讓不開心的人朗聲大笑,讓鐵石心腸的人感動,讓迷信的人醒悟,讓怯懦的人勇敢,讓健忘的人記起,讓正值青春的人自豪並珍惜,讓所有的人麵帶笑容,腳踏實地,心懷夢想。”
  
  這本書與這段話是我們倆當年一起準備比賽時我看過的。很多年後,我幾乎忘記了這般年輕卻赤誠的話語也曾讓人熱淚盈眶。
  
  所以,我又打開了另一個文檔,做這麽多年來一直想做的事情,盡管不擅長,但單憑“書寫”二字就已讓我單薄的生活走上了新的朝聖路。因此,還想借用王熠的那段話。謝謝你們,盡管隻有我在寫,而你們一直沉默,但,是你們沉默的注視讓我的文字有了意義。
  
  我知道,這一刻,你正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等待荒涼的末班車,漫長的白天裏你已接了無數的電話,填了數不清的表格,你在老板和客戶之間費力周旋,口幹舌燥照鏡子的一瞬間覺得自己像跳梁小醜一樣不堪。而另一刻,你在別人懷疑的目光和否定的言語中不斷推翻自己的選擇,生活似乎不斷丟擲考驗,理想和現實好像永不能兩全,而你還在拖著疲累的身軀對抗。
  
  我明白所有無奈和失意的瞬間,但每個人都歎人生苦短,在你目光不能及的平行宇宙裏,從沒有人能夠又恣意又逍遙還無時無刻不得償所願。
  
  4月23日是世界讀書日,我參加了一個讀書會,組織者是一個比我父親年齡還大的“老文藝青年”。他在簡單的發言裏說:“讀書是精神的呼吸,我對它懷著最深沉的敬意。”最後散場之後,月白風輕,他站在明晃晃的月光之下,一個一個送我們離開。我聽見他跟一個還在讀高中的男孩子說:“人生是一場長跑,而非衝刺。”而他跟我說:“人生太短,最緊要的是活成自己。”
  
  所以,就像他說的,人生是長跑,而非衝刺,不如把一切的失意、尋找、成敗都當作一次路過。漫漫長路,不會因為一次路過而一勞永逸,也不會因為一次路過而萬劫不複。在如長河一般流淌的歲月中,它們是片段而不是篇章,是音符而不是樂曲。所有的苦痛不過是很多很多年後回憶起來終將雲淡風輕的一個淚滴,所有的輝煌也不過是行將就木時眼前閃過的一抹微笑而已。
  
  所以,別停止也別放棄,別驕矜也別大意,我們要做的,不過是在紛紛擾擾的世間活成自己。
  
  若有最想實現的願望,也當一次路過。哪怕就這一次,追想追的女生,唱想唱的歌,喝想喝的啤酒,趟數不清的河。
  
  至少在與現實抵死廝殺的間歇,有那麽一兩個片刻,我們像個最瀟灑的流浪者,能將所有的路過都變成動聽的歌。 這篇關於我們像最瀟灑的流浪者的文章,11i到此已經介紹完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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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8年02月19日,歸檔到目錄勵誌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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