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歲那年,她寫著寫著就好起來了

Feb19

  在30歲那一年,我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幽暗的樹林裏。
  
  一
  
  “在35歲那一年,我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幽暗的樹林裏。”
  
  看到但丁的這句話時,我恍了恍神,在心底裏默默地把那個5歲改成了0。
  
  是的,你看,我比但丁還厲害,他要到35歲才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幽暗的樹林,可是,我,如此普遍如此平凡的我,竟然在30歲那一年就發現了自己身處幽暗的樹林,這難道不是一件很幸運的事麽。
  
  25歲時,我來到一家時尚雜誌上班,那是中國最早的時尚雜誌,它不用坐班,還可以周圍飛,試用最新護膚品,看最新潮的衣服,住五星酒店,和這世界上最美麗最優秀的人聊天,長知識,見世麵,更重要的是,在這裏,隻要你夠勤奮,你就能拿到你同齡人三四倍的收入,幾乎每個月我都抱著新出爐的雜誌發一會呆,內心湧動著一股極大的愉悅,要知道這裏麵有四分之一的內容都是我編的呀,那時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幹著自己喜歡的工作,有自己喜歡的生活,被人愛著,也愛著人,經濟自由,無憂無慮。
  
  簡單地說,我確實過了幾年好日子。
  
  可是好日子終歸不長久。
  
  慢慢地,時間越來越快,繁弦急管轉入急管衰弦,30歲的時候,急景凋年竟然已近在眼前,雜誌業仿佛越來越蕭條,出差的機會越來越少,老板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最可怕的是,我的老板經常在開會的時候有意無意地說上一句:“呐,我們這種青春雜誌,編輯最好不要超過三十歲”,他每說這句話時我的心就要抖一下,好害怕他馬上提出來要炒我,而就在此時,我曾經以為完美無缺的生活開始變得無聊甚至有些可怖,一片幽暗的森林在我麵前慢慢展在它龐大的身影,危險已近在眼前,可是更讓人覺得恐怖的是,眼前沒有路。
  
  二
  
  張艾嘉有一首歌,我常常哼,裏麵有句歌詞這是樣的,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是啊,是得走啦,可是往哪兒走呢?沒路走啊。
  
  前30年生活教我做一個樸實好脾氣的好姑娘,可是,它沒有教好姑娘如何麵對人生撲麵而來的那些改變,那些改變多可怕啊,像一條小船就要撞上河中心橫亙而起礁石,船碎了不打緊,但問題是,好姑娘如我,可真的沒學過遊泳啊。
  
  好怕啊,怕得要死,那時的我常常躲在雜誌社最裏麵一間黑暗的雜物間,雜物間裏擺一條窄窄的躺椅,中午乘沒人的時候摸進去呼呼大睡,一睡就是兩三個小時,有很長一段時間,這間小小的黑暗的雜物間是我生活裏惟一的靜土,每次睜開眼睛的時刻我都非常絕望,咦,怎麽又醒了!為什麽不一直睡下去。
  
  那時的我話很少,吃得很多,變成了一個一百五十多斤的大胖子,剪著短發,走出去,常常會有人以為我是男的。這個大胖子每天都麵色凝重,內心卻沸騰得像鍋燒開了的水,悲傷、憤怒、不平和恐懼,滿滿的,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燙得讓人受不了。慌亂的時候,這個大胖子曾跑到泰國去求四麵佛,痛苦的時候,這個大胖子也曾經在海邊裝模作樣徘徊了半個晚上,可是她也知道她跳不下去,更多的時候,大胖子揣著胸膛裏這鍋開水麵色如水照常生活,她知道她不能撒手,一撒手她就得把自己煮熟了。
  
  揣著滾水是很難,可是她知道煮熟了自己的人生隻能落個腐爛的下場,作為一個湖南人,心底裏都刻著這句話吧——“隻要不死的話,就請你霸蠻活下去吧!”,有了這句話做底子,人也不掙紮了,這是一種真正的絕望,它讓你終於清醒地意識你隻有你自己,這漆黑的森林裏沒有人會來救你,可是真正的絕望是有好處的,你終於清醒的意識到你還有你自己。
  
  如果沒有這份工,你能幹些什麽?如果沒有這個人,你還能不能活下去?我無數次地問自己這個問題,開始的回答是不能,後來的回答是不能也得能。
  
  一個沒背景沒手腕沒長相沒專長沒情商臉皮還特別薄生怕求人的女性可以幹點什麽呢?想來想去,我發現自己隻有寫稿了。長歎一聲,這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凡要有任何一點別的手藝和門路,一個沒什麽才華的人都不會動這個念頭,可是你沒有選擇。
  
  我開始拚命地寫稿,什麽都寫,沒有人約,就自己開個博客白寫,娛樂,情感,時尚……什麽都寫,就這樣寫了一段時間,慢慢有了一兩家約稿,2006年,我在後花園寫的網絡連載小說僥幸出成了書,印了六千本。那時我有個作者,叫薛莉,是個上海的美女,我給她寄了一本,她看完之後說原來你也寫東西啊,不如你給我們寫點時尚生活吧!她所在的地方叫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我不知道那裏有多牛,隻聽她說“我們這裏有中國一流的作者”,我花了幾天時間研究她們網站上的稿,寫了一篇《廣州師奶購房團》,薛莉從頭到尾改了一遍,把改過的範文給我看,說以後你就照著這個來寫,一個月一篇,一篇五百。五百哎!那天傍晚我騎車回家,微風吹在臉上,珠江邊是大顆大顆的紫荊樹,眼光所至之處,大朵大朵紫紅的花落在單車前,此情此景,終生難忘,我模模糊糊地知道終於有一些事情開始了。
  
  三
  
  寫稿成了我生活裏最重要的事。
  
  這真搞笑,一個女人要到三十多歲才開始寫東西,這確實有點晚。
  
  可是再晚它不也是門手藝麽,再晚,它不也開始了麽。
  
  每次坐在電腦前敲擊鍵盤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把自己送進了一個異次元,寫作讓我內心的那鍋開水平靜下來,它讓我進入一個清涼世界,它讓我寧靜安詳,它讓我真正麵對無助的自己,它讓我有膽量把那些夜半時分都不敢拿出來的憤怒和恐懼細細打量,慢慢分析,它讓我把內心的黑暗和糾結梳理清楚,它讓我有勇氣一點點地麵對內心那些醜陋的沉積岩——文字真神奇,它像一個你用自己生命召集的能量場,它把你圍在中間,它給你輸送力量,它讓你不再害怕,它讓你從內裏長出蕊子,它讓你有勇氣和這個世界談判,它讓你有勇氣和過去握手言歡。
  
  除了寫,我還到處問,因為我還是個記者,利用職業之便,我帶著我的疑問問遍了我所能遇到的能人高士,我希望他們在他的領域裏給我答案,人類學,心理學,社會學,曆史學,生物學……我聽見李銀河老師說:“中國女性的最大問題是參政率特別低。”我聽見俞飛鴻說“生命已經有一半不在你手上了,另一半就得握在自己手中,我不期待別人帶給我快樂,我的快樂我自己去尋找。”我聽見黃愛東西說“強大的女性是全能體,可是獨立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聽見何式凝說“他其實是愛你的,不過他能力有限,不能愛到你好像你愛他的地步。”我聽見裴諭新說“如果你在男性社會雙重道德標準下玩,你就永遠會非常痛苦……”我聽郭巍青說“不要以為你說了一個悲慘的故事人家就會改變,觀念不是隨便來的,隻有製度發生改變,觀念才會發生改會,人們才會知道應該重視什麽”……
  
  聊天也是一種能量的流動,智慧大神一發功,小民就受益,我終於在他們攝人的光芒裏發現了自己的局促與小家,我終於明白世界很大,我終於知道了某些可怕的真相——可是,知道總比不知道好,清醒讓人痛苦,可是清醒本身就帶著非凡的力量,原來情感問題的真相不是你和那個伴侶的關係,而是你和你自己的關係,往大裏說,是你和這個時代的關係,可是無論在哪個時代裏,如果你沒有勇氣讓自己成長為一個心智成熟的人,你就永遠也不能觸摸到生命真正的溫度。
  
  我喜歡那些能量滿滿的談話,我想過很多年以後我還會記得這場談話,當我怨婦般問我的朋友水木丁,為什麽我總是得不到我想要的幸福。
  
  她笑嘻嘻地說,那要看你要的幸福是什麽樣的?而且,注意喔,不是每一個都必須得得到幸福,有時得到寧靜也很不錯。
  
  我說我為什麽從來不做壞事卻要遇到這樣的報應,她語重心長地開啟說道:“沒有什麽道理可講,我們生活在一個時代裏,就要承受這個時代的共運……什麽叫共運?比如你生活在戰爭時代,好好地坐在船上,被一發炮彈給炸死了,你說你找誰說理去……”
  
  這場談話在我人生中如此重要,它讓我徹底從牛角尖裏鑽出來,你看我多愚鈍,要到很晚才明白這些道理,是的,你不是一個人,你是一個時代裏的小水珠,和這個時代裏所有的小水珠一樣,你們必須承受相同的命運。
  
  四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三萬多天,求取的意義是什麽?
  
  其實誰也不知道。人生那麽短促,世界那麽殘酷,我們這些平凡人能在感情裏為自己做的最大努力是什麽呢?
  
  也許就是別折磨自己,盡量讓自己快樂,而讓自己快樂的惟一方法,就是盡量誠實地麵對自己,也盡量誠實地麵對他人。這是我當下這一刻領悟的真義,它可能不對,過幾天也許會改,但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在這無盡的書寫裏,終於找到了在這個殘酷世界裏安身立命的方式——原來,我就是那種寫著寫著才能好起來的人呐。
  
  寫作讓我得到現在的我。
  
  不完美,但快樂;不富有,但開心。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欣賞自己、接納自己,我喜歡現在的自己,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寫稿看書旅行健身采訪,忙碌而充實。我有很多很好的朋友,我有親近關愛我的家人,我有若幹情義相投的工作夥伴,我自由地屬於我自己,我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快樂。
  
  從2011年接下南都的專欄開始,到此刻,寫下這本書前前後後的三年裏,是我變化最大的三年,我不知道是我製造了這本書,還是這本書製造了我。在這本書裏,我盡可能真誠地寫出了我知道的所有——那些曾經觸動過我的心靈的句子,那些曾經觸動我心靈的靈魂,那些曾經療愈過我傷痛的高人,那些曾帶給我巨大幫助的書籍和電影……我不知道它們對你有沒有用,可能一點用也沒有,可是管它呢。我隻是願意將自己那些在黑暗裏擦亮的光亮與人分享,哪怕隻是一點點,也許,或許,能幫到你呢,能安慰你呢?
  
  曾經有讀者問我,你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你是不是曆經千帆才有那麽多感悟?慚愧地說,我是一個經曆不多,不甚強大,甚至不太聰明的女人。也許就是因為不甚強大和不甚聰明,所以任何小事都讓我感同身受,所以跌跌撞撞才來得特別真實慘痛。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世界從來如此。
  
  可是,就算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片雜草,也曾繁盛;就算是最平常的一片樹葉,也曾綠意昂然;每一顆破碎的心都不應該被踐踏,每一個重傷的人都不應該再受殺戮,是電影《桃姐》裏的那句台詞讓我淚流滿麵:“人生最甜蜜的歡樂,都是憂傷的果實;人生最純美的東西,都是從艱難中得來的。我們要親身經曆苦難,然後才懂安慰他人。”
  
  文|黃佟佟 這篇關於30歲那年,她寫著寫著就好起來了的文章,11i到此已經介紹完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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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8年02月19日,歸檔到目錄勵誌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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