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叫大慶

Feb19

  我的兄弟叫大慶/清幽幽的月光撒在了白塔山上,如村落旁小橋流水般緩緩地流淌。那些雜樹山花,野蔓藤蘿,都泛著銀子般的光芒。在這蟲鳴唧唧、鳥雀夜啼的荒郊山地裏展現著別樣柔和的美。風兒暖暖的,它在輕柔地撫摸著開山人黝黑黝黑的每一寸裸露的肌膚,似乎也在盡心按摩著他們勞累了一天的筋骨脈絡,讓他們心裏生出一種悠悠綿綿的舒服感來。
  
  大慶輕輕地拉開了石屋朝東的門,刹那間,明晃晃的月色和著風就湧了進來,滿屋都是,不用開燈就能看的見地上那怕一根細小的鐵釘。大慶高中畢業,就來這石頭山上跟堂哥們一起打石頭。今天輪到他值夜。因為工具房裏的工具等等東西老會讓別的宕口裏的人撬門偷走,恨都恨死了。沒辦法,隻能輪番守夜了。孤零零的在這野墳遍地,鬼火明滅的石山上守夜對於一個剛出校門十八歲的大孩子來說其實是件特別恐怖的事。但沒法子,既然不念書了,總要討生活啊,再靠父母養活真慚愧透頂。鄉下最直接的工作就是上山打石頭,但大多是一些大人難得夾雜著一個毛孩子,有時要推動一車重達千把斤的石頭,開始累的精疲力竭。不過還好,時間一長,也就不成問題了。力氣是練出來的,強壯的很,手臂上都是鼓鼓的肌肉,鄉下的孩子哪有不吃苦的呢!
  
  說起野墳鬼火,寂寂的夜,墳頭磷光飛舞,隨風飄揚,也許真的有鬼,弄得人夜裏想起來突然就毛骨悚然。隔壁山宕放炮,一炮炸出一個不知何年何月的骷髏頭來。鄰村叫毛寶庚的蠻漢自持膽大包天,竟然拿來紮上一根木棍在碧波澄清的山底水坑裏當作瓢舀水用。沒幾天後,他守夜就莫名其妙地發起癲瘋來,滿嘴胡話,在石子堆上又哭又笑,磕頭作揖,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你就饒了我吧,我再也不做這樣缺德的事了啊!熬到天明時,家人陪著燒香拜佛、打針吃藥、掛鹽水才總算好了。以後可再不敢自尋死路了。萬物皆有靈,死者更不容你作孽般地褻瀆哦!
  
  大慶跑到雜樹間無亂地撒了一泡尿,看了看影影綽綽似乎鬼影迷離的山頂,趕緊跑回了石屋。天還早,練一會飛刀再說。說是飛刀,雖跟武俠小說裏寫的那種百步穿楊的小李飛刀有些差別,隻是用細長的斷鋸條打磨而成,牆角立一塊木頭在上麵練準頭,但基本上原理是一樣的,要是稍加改進增加重量、磨利刀刃大同小異罷了。傷人於眨眼之間,大有這個水平。以前就練了好幾年了,看著一次次地戳中靶心,他心裏就有一種成就感。要是真有鬼來,老遠一飛刀過去,立馬紮進鬼的心窩。但是隻要你不惹我,我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去紮你。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夜更加地寂靜下來,一天轟轟烈烈、炮聲連天、人叫車響的嘈雜聲慢慢隱去。等定下心來,人單調枯燥機械般的思緒變得異常地活躍起來。大慶練飛刀歇了手,這會躺在兩塊木板胡亂用石頭墊著的床上思考著問題。這次征兵一定要去報名,誰願意在這累死累活又沒前途的地方長久地幹下去呢!由於自己稍微比木頭好些的腦袋對念書考大學是沒有任何指望的,但當兵是時下鄉下孩子另外比較好的出路。看見過鎮上同學的哥哥提幹上軍校回來那個英氣逼人的神氣樣啊,誰都深入骨髓地羨慕!
  
  夜深了,大慶靜靜地睡去,石山也靜靜地睡去,鳥兒蟲兒也靜靜地睡去。隻有那圓圓的鄉月沒有睡去,她像個慈愛的母親一樣滿懷柔情地遙望著自己漸漸進入甘甜夢鄉的孩子。
  
  征兵工作逐級在地區人武部如火如荼地開展著,好多鄉下農民家的孩子都想能有機會進入軍營這所鍛煉人的大熔爐,說白了就是想有所發展。更有請客送禮找關係的,但首先你身體不行那是說不過去的,要不,你就是權且去了,熬不住軍訓那還是要退回來的,到時麵子可丟大了。其實這樣的事時有發生,後村老楊家的大兒子就是在沒有下連隊時被查出病來,隻好回了家來,可惜煞了。大慶身體可好著呢,體檢表格上蓋著大紅的“合潛”兩個鮮豔豔的字,這表明身體素質是一流的,符合當時特種兵即潛水兵的要求。說如果錄取了可能要到潛艇上當兵,劈風斬浪,下潛汪洋,驚險刺激神秘誘人的很。在整個地級市數萬名應征青年裏招一千多號兵裏再挑十個,可想而知,難度係數之大是顯而易見的。大慶過五關斬六將般地來回折騰,也總算爭氣,最終排名十個名額裏的最後一位,全家可高興啦!可惜,發榜時卻沒見到他的名字。替換上了另外一個在市裏輪船公司做領導的某人的兒子,還是個初中生。那個領導洋洋得意地在輪船公司裏高調吹牛呢,說把某某地方的一個孩子擠了下去,自己的孩子塞了上去。大慶的阿姨、姨夫就是輪船公司的職工。原來就是你這個家夥把我家外甥擠掉的啊!也沒奈何,人家是領導啊,誰顧你鄉下老百姓孩子的前途呢!大慶的檔案退回了縣人武部,下降一級為“合坦”,就是符合坦克兵的要求。隻要有的去當兵,管他“合潛”還是“合坦”,農民家可容易滿足哦!可是,這節骨眼上又憑空殺出一匹黑馬來。大隊支書周美良的表弟由於是“合普”,就是合普通兵的意思,也一定要去。鄉人武部長又是支書的親戚,大有取而代之的可能,壓根兒就是“合潛”沒取上,再“合坦”又沒的去,最終“合普”也不靠譜。你說這世上有公平的事嗎?
  
  大慶回家來了,依舊在石頭山上幹活。挖土、裝炮,打石、推車、輪夜,流水一條龍般磨練。似乎木已成舟,村裏的人大多為他惋惜。他身體好,又是高中畢業。大隊支書的表弟就讀了一個小學,填表格時填的倒是初中,因為不知咋回事就堂而皇之地有了一張初中畢業證書。大慶不知道,大慶爹娘更不知道,接受大慶報名,安排去體檢,隻是去充充數而已。適齡青年踴躍報名參軍,大隊裏也有些麵子,萬一人少了又一個也沒錄取,倒尷尬透頂。其實支書早已在鄉人武部疏通好關係,隻要表弟身體合格,錄取就非他莫屬。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大慶體檢驗了個“合潛”,要優先錄取,按上級精神“合潛”沒錄取就優先錄取“合坦”,“合坦”沒錄取就優先錄取“合普”,到弄得有些複雜了。但是精神歸精神,精神有時會變的不精神。“合潛”也擠掉了,更何況什麽“合坦”“合普”呢。沒希望嘍,一輩子開山吧!
  
  天降大任,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亂其所為!就是這八字還沒一撇的小作為也同樣不讓人省心。大慶爸生氣的咬牙切齒。這不行,太欺負人了,沒到最後關頭,不能放棄!沒權沒勢的人家也不能等死,要放手一搏,搏出個明天來讓自己看!大慶爹是深受別人瞧不起的人。以前念小學考初中,因為成績差,老師楊因康竟不讓他考,還說,你會考取我就在升簍底裏朝你拜三拜。升簍升簍,一升之簍,可是一隻腳都放不下去的。幸虧班主任不同意,堅持要讓他考,成績再差也不能剝奪他考學的權利啊!也算錯吃錯配、竟考了個全校第二名,錄取城裏的縣中。那個楊老師臉紅到屁股根。可惜文革讓他失去了讀了一年半的求學機會。這次,兒子的前途可不能讓他們不公正的對待給廢了。高中畢業去當兵,畢竟會有些機會。兒子這麽小的年紀在懸崖峭壁的石山上挖石頭,勞累不說,生命也是時刻提在褲腰帶上的。事故時有發生,那些慘絕人寰的場麵令人膽戰心驚、終身難忘,做父親的那能不揪心呢!
  
  鄉月依舊是慈愛的,它陰晴圓缺,一直在關注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因你的憂傷而憂傷,因你的快樂而快樂。幽深幽深的天空上飄著或大或小的層層浮雲,如峰似巒,月兒在淺層處若隱若現,不知疲倦地陪伴著來去匆匆、早出晚歸的人們。大慶城裏做普通工人的叔叔聽了哥哥的訴說,壓住怒火說,別急,我戰友呂所是你們鄉上的派出所長,講交情的很。另外你弟媳要好同事的丈夫小孔是縣人武部的武裝幹事,我去找他們幫忙疏通疏通,理在我們這邊,憑什麽一退再退。不去努力抗爭,人就無法有尊嚴地活下去!呂所和小孔是有正義感的警察和軍人,再說和大慶叔叔的交情也是不錯的。根據這種事實情況,他們一口答應、全力以赴、幫忙到底。既然視公理和擇優錄取形同虛設,都憑關係才能辦事,那麽我們也是有這個把握的……。在鄉人武部榜上無名的情況下,縣人武部與部隊征兵領導商討直接更換錄用。要不,把兩個人的材料都擺出來進行公示,到底應該錄用誰?!
  
  大慶正式錄取了,真正鑿木成舟,笑在最後。支書卻氣的臉色蒼白、心頭顫抖。整個大隊是他的家天下,頭頭腦腦全是他家裏的親戚。姑父、表侄、堂兄、親家公,七大姨八大姑的,無一例外。如此家族化的模式在農村最基層組織裏絕對優勢地占注著領導地位,你說普通老百姓能得到公平的對待嗎?這回表弟當兵意願裏非他莫屬倒意料之外吃了敗仗,竟然讓一個外來戶攻占了陣地。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惡氣。不讓我表弟去,也不讓你大慶去成。他指派手下一個無聊透頂的跟班,曾經犯錯誤複員回來的老兵到縣人武部去刻意誹謗,甚至把大慶大伯的遇難也牽強說成了大慶政治上的汙點。直是無中生有、無理取鬧,不過無濟於事。才出校門在石山上挖石頭的大慶怎麽會有政治和刑事上的汙點呢!大慶爹娘一輩子普普通通的農民,除大慶爹脾氣急躁會和人吵架之外也沒任何汙點啊!如果有的話,政審這一關就無論如何是通不過的。一手遮天、惱羞成怒、失去理智的人其內心是異常險惡的!地方向部隊提供綜合素質較高的優秀兵源,這是關係到國防建設能否得到進一步優化的重要環節,這是個不容討價還價的原則性問題,任何個人無權逾越和挑戰。板上釘釘的理由,放之四海而皆準。人武部征兵負責人如是說。如有異議,歡迎上訪。那家夥鼻子一捏灰溜溜地回來了。……嗬,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呢!
  
  一人當兵全家光榮,那確實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政治上的翻身,等於精神上抑或轉化為肉體上的翻身,當然離真正精神上肉體上同時的翻身還是風雨裏比較遙遠的事。不過,不需奢望太多,有這樣的結果就已經夠了,畢竟沉悶太久的心靈裏有了無盡的寄托。古往今來,總在遭受著欺壓或不公平對待的底層貧民,內心裏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種願望,那就是渴望槍杆子裏出政權為受壓迫者做主的原始情結。因為偉人也是這麽想的,並一如既往地宣傳、實踐直至成功的。哪麽和平年月呢?就可以用另一種形式去實現自己的這種願望,那就是讓自己的後代扛起槍,保衛國家的同時也在精神層麵上保衛著自己遠在家鄉的父母親人們,讓那些自私刻薄隻想為自身及家族謀利益的鄉間小官僚們有所顧忌,如果你們依然一如既往違背民意、甚至魚肉鄉裏,有那麽一天我的孩子也許會出人投地,到那時新仇舊恨一起算,你們見不得陽光的惡行會得到應有的懲罰。此時此刻,大慶爸就是借貸也要操辦一下孩子從軍的歡送宴,以求安慰一下激動無比的心情。轟轟烈烈的走出去,更願風風光光的還家來!
  
  村上人議論紛紛,這回支書吃了下風,氣的嘴都歪了。和大慶家要好的人們接二連三地上門恭賀,大慶爹娘沉浸在了揚眉吐氣的喜悅裏。月亮不緊不慢地爬上了山坡,那普撒著的慈祥光芒浸潤著她的每一個子民。她內心裏無私地祝願著他們邪惡的變善良,善良的變幸運,幸運的終將幸福。堂哥們為了大慶的安全考慮就不再安排他上山開石頭,這臨別前的幾天守夜算了,照樣算工資。他們更由衷地為兄弟感到高興,畢竟這也是家族的事,家族裏任何一人的出人投地、那怕就有那麽一點的小有所成,都是自家無上的榮光,每個人壓抑的心都需要開闊、展望!月色似乎有些眷戀,她默默地從石山上石屋的縫隙之間滲透進來,波光點點,斑駁陸離。大慶吃過晚飯,一個人上了山來,進了石屋開了燈。刹那間,月色隱去,火藥味、鐵鏽味、汗漬味彌漫開來。昏暗的燈光下,大慶略作片刻依舊開始了他的飛刀操練。自古刀槍是一家,刀法練好,槍法也肯定不賴!
  
  月是故鄉明,人是故鄉親!月依依不舍家鄉的人,人何嚐不也是依依不舍家鄉的月呢!大慶歇了手推開門眺望天幕上那熟悉、平靜、安祥的圓月。彼此滿懷柔情地遙望著,像母親對兒子,更像兒子對母親。一種心靈的感應在如水般無聲地傳遞。故鄉的情懷,誰能忘懷呢,誰能不時刻縈繞呢!
  
  鞭炮齊鳴,鑼鼓喧天裏,大慶走了。爹娘飽含熱淚的眼眶裏深情地遙望著他越去越遠、越去越遠的身影……。
  
  從平原到山巒那是一種質的飛躍,大慶開過的山與這裏的山相比充其量隻能說是一個小包包而已,甚至小包包也比不上。群山起伏、雄偉壯觀、氣勢磅礴!江南小橋流水裏那種細膩柔和的情懷驟然移植到直衝雲天、高山仰止的天地裏會有一種莫名的躁動感。當然,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靈魂的震憾。臨水誌清,登高懷遠,古人早就詮釋過。極目霧靄環繞,峰巒疊嶂、蒼蒼茫茫的異鄉世界,大慶的心胸也猛然地開闊激揚起來。忘不了爸娘滿懷期待的叮囑:好好幹,爭取提幹上軍校,為家裏爭更大的光啊!
  
  大慶成為了駐浙江某部隊的一名炮兵。炮聲隆隆,硝煙彌漫,群山懷抱裏時刻展現著摧枯拉朽般的威力,著實地過癮。真槍實彈地升格為一名真正的軍人,他心裏有一種無與倫比的自豪感。比起家鄉練飛刀、推石車、放石炮那可是無法用詞語來相比較的。但練飛刀倒無形地操練了打真炮的準頭,推石車練就了鋼筋鐵骨的臂力,放土炮更訓練了忙而不亂、臨危不懼的膽量。兩年以後,二十出頭的大慶經得住錘煉已經是連隊裏的佼佼者。優秀士兵,神炮手接踵而至,一枚三等功的勳章也閃閃發亮地掛在了胸前。誠然,軍營裏的生活也是相對枯燥的,但對於大慶來說,這種枯燥又算得了什麽呢。比起石山上那種高空撬石、上坡推車的活不知要輕鬆、安全多少倍。同村國耀伢為打石炮懸空清除石縫間的泥土,腰間繩一鬆,直挺挺地就跌下了幾十米深的石宕底,摔成了植物人,年紀輕輕熬了數年後離世了;那個蠻漢毛寶庚排除啞炮,硬生生地炸飛了一隻手臂,傷的沒個人樣,還算好,大難沒死,但殘疾終身,說是那個骷髏鬼報複他;山南朱臘狗暴雨後山宕打積水,水泵漏電,就像隻青蛙一樣電死在了水汪汪的亂石堆上……石山上生離死別、手腳傷殘的悲情實例不勝枚舉。為了永遠擺脫自己沒有出路的打石生涯,為了爹娘盼兒榮歸故裏的心願。大慶時刻牢記著他們的囑咐,上軍校是內心堅定無比、永不放棄的信念。
  
  他鄉的月與家鄉的月有不同的地方。家鄉的月婉約淡雅,他鄉的月豪邁奔放,像瀑布一樣從天幕上直瀉下來,把錯落的群山染成一片片大江急流般翻滾奔騰,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啊!
  
  大慶時常佇立在莊嚴肅穆、寬敞整潔的軍營,遙遙仰望著懸掛在群山之巔的這輪璀璨耀眼的明月。對著月兒思念家鄉是每個有誌男兒的似水柔情。天接雲濤,星河欲轉,淩厲的山風裏,他亦想著那首豪情萬丈、孤篇獨絕的《大風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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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8年02月19日,歸檔到目錄勵誌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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