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傳--趙四風流話短長

Jan04

提起趙四小姐,人們很自然會想起“趙四風流朱五狂”這句詩。這是怎麽回事?原來,“九·一八”事變發生後,東北軍不戰而退往關內,造成東北淪陷,引起國人不滿,紛紛指責張學良“不抵抗”,當時廣西有個名流馬君武,還寫了《哀沈陽》一詩,批評張學良,所謂“趙四風流”雲雲,就是那首詩中的話。作者由於不明真相,不知內情,委屈了純屬按照蔣介石不抵抗命令行事的張學良,放過了本當嚴厲譴責的推行不抵抗主義的蔣介石,這當然是欠妥的。不過,由此事卻使原本默默無聞的趙四小姐,忽然名揚天下,使她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女子,竟然成為名噪一時的風流人物,則是馬氏始料不及的。

趙四小姐,如前所說,是由於那首盡管有些偏頗、然而卻流傳甚廣、激發人們禦侮救亡的愛國精神的詩,而大出風頭的。不過,她的情況怎麽樣?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性,人們並不了解,有些從想象或想當然出發的人也許還會認為她必定是個搔首弄姿的妖豔女子,或者是個衣飾華麗、隻知遊樂的交際花吧。其實,正相反,趙四小姐是個道道地地的大家閨秀,是個純樸而又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原籍浙東蘭溪,出身於一個頗有名望的官宦之家。但她的青少年時代是在天津度過的。在十五、六歲以前,她在天津上學,是個刻苦用功、成績優異的學生。她父親名叫趙慶華,在北洋軍閥統治時期,擔任過津浦、滬寧、滬杭甬、廣九等鐵路局的局長、政府交通次長、東三省外交顧問等職務。但她母親卻是平民出身,是位賢慧、勤勞的婦女。這對她有著良好的影響。象她這樣一位達官顯貴的千金小姐,以後竟能數十年如一日地陪伴著身陷囹圄的張學良,忍受著世間難以想象的幽禁的熬煎和折磨,這需要有多麽堅強的意誌和勇氣啊!顯然,這絕不是偶然的,她本身素質好,有美好的情操,這固然是一個重要的因素,但與母親的言傳身教,也是分不開的。不過,她的母親也有她的不幸和辛酸,這也正象陸靜嫣、李蘭雲、吳靖(她們都是趙四小姐當年的女友和親屬)三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在懷念她們的“失群小妹”趙四小姐的文章中所說的:

我們小時都管四妹的母親叫好姆媽,她待人好極了。

四妹的父親趙慶華老伯先娶好姆媽,生下大兒子後,又娶了一位名門閨秀。據說這位趙伯母在拜堂時,發現一旁有個男孩也在叩頭,才知道趙老伯早已娶妻生子。照常理,後來的這位趙伯母應當是二太太,可是好姆媽的娘家門弟不高,反倒屈居第二位,從此無聲無勢。平日,趙家來客或請客時,常見趙伯母稍事應酬便和女牌友打牌去了,好姆媽則裏裏外外忙著招待客人,還從不怠慢我們這些小輩兒。如今回想好姆媽的為人與境況,我們很容易聯想到話劇《雷雨》中的魯媽。不過,好姆媽沒有象魯媽那樣拋下兒子出走,而是忍辱負重留居在家,把全部心思放在撫養子女上。好姆媽生育了三個女兒和三個兒子——四妹和她的二姐、三姐、大哥、三哥、六哥。①

也許正是母親的美德,在她身上產生了潛移默化的作用吧,所以那時她雖然生活在燈紅酒綠之中,卻仍然不驕不奢,樸樸素素。平日裏,她總是頭剪短發,穿著一般女學生常穿的那種高領斜襟兒短衫,深色的裙子,藍襪布鞋,隻在節日或參加晚會時,才穿上比較鮮豔的服裝。她愛整潔,不愛打扮,但由於她身材苗條,端莊俊秀,有一種象璞玉或水晶般的典雅、純潔、玲瓏剔透的天然的美,反倒愈加顯得溢光流彩,楚楚動人,強似濃妝豔抹千百倍。

趙四小姐於一九一二年出生在香港,乳名香生;又因為她剛巧誕生在霞光綺麗的早晨,父親特為她取名叫“綺霞”。長大以後,她還有“趙媞”、“一荻”等名字。不過,那時在家裏用這些名字稱呼她的人不多,因為這一來是這些名字不是那麽順口,二來也是因為她兄弟姊妹多,她家有六弟兄,四姐妹,家裏人對孩子們的稱謂愛按年齡大小排行,因為她是四個女孩子當中最小的一個,所以家裏的人都親昵地稱她香香、小妹或趙四。由於她是父母的老生閨女,人又格外靈巧,性情溫柔,知書識禮,所以深得父母寵愛,視為掌上明珠。後來,她與張學良結為親眷後,亦仍保持這種溫文爾雅、樸實無華而又克勤克儉的美德。這也正如肖涵在一篇文章中所說的:“一荻非常聰穎,她每到一地,就很快學會當地的方言。她原籍江蘇(應為浙江——引者),從小生活在天津,說的是濃重的天津話。在張公館裏,她操一口地道的東北話,和傅學文(邵力子夫人)在一起,她就用流利的上海話和她交談。陪同張學良將軍到歐洲後,她很快又學會了英語。一荻很勤勞,尤工於女紅。在她臥室裏,到處放著從英國帶回來的各種刊物,她隻要看看雜誌上的圖案,就會在衣物上編織出相同的圖案來。她利用一切空閑時間,手腳不停地編織,已織成整箱的衣物。②

趙四小姐生在香港,但她對香港並沒有什麽印象,因為那時她年紀小,她隻記得從她記事時起她們就家居天津了。是的,那時已是民國時代了,滿清統治時閉關鎖國的現象有了一些改變。但由於帝國主義的不斷侵略,各派軍閥之間矛盾重重,所以仍是一個“大陸龍蛇起,江南風雨多”的年代。不過,那時天津倒還平靜,這裏在近代曆史上雖然也是風雲變幻,但與內地比,局勢總還算穩定一些,加之地處京華要津,水陸交通便利,商業繁榮,所以在此居住的達官顯要頗多。趙四小姐的父親雖不能說位極顯赫,卻也名聲不小,所以家裏人來客去的應酬頗多。不過,對這些趙四小姐從不過問,上有父母、下有兄嫂和幾個姐姐,都由他們照應,她是大樹底下好乘涼,也落得個逍遙自在。

那時,在天津居住的官僚政客以及他們的親眷不僅人數多,而且大都沾親帶故,他們之間的交往和各種飲宴遊樂也頗頻繁。當時她的幾個姐姐是常參加這些活動的,有時也想拉她去見見世麵,她總以功課忙為借口婉言謝絕。那時她正在天津的中西女子中學念書,功課忙也是事實,但更主要的是她愛靜不愛動,對那些活動不感興趣。如果不是隨著時代的發展,以及人生當中某些意想不到的機緣,終於打破了她那閉塞、狹小的生活天地,使她終於涉足社交界,並得以與張學良結識,那她的未來就將是另一番景象了。

他們是不期而遇,偶然熟悉起來的。因為趙家的這幾位姑娘雖然都生得豔姿奪目,可性格卻大不相同。大姐已經出嫁了,二姐、三姐是開通的新女性,愛動不愛靜,並特別喜歡跳舞,總是穿著入時的漂亮服裝,經常出入社交場所。趙四小姐雖然也受到“五四”新思潮的影響,不願恪守深閨,但表現形式卻是不同的。她關心時局,喜歡探討國家的前途、人類的命運,所以她喜歡讀書,勤於反思,而對於社交、穿戴和各種遊樂,卻無興趣。為此,她還常挨姐姐的罵,說她是個小傻瓜呢。後來,是由於姐姐們的再三鼓動,她才稍稍有些動心,多少改變了一下她那孤僻、單調的生活,偶而也出去玩一玩了。不過,看得出來,那是有點勉強的,就象個沒見過多少世麵的村姑那樣,是懷著好奇而又迷惘的心情,作為姐姐們的不大為人注意的“小尾巴”,有時在社交場合偶而閃現一下,卻又很快銷聲匿跡了。那時別說別人,就連她那見多識廣的姐姐們也不會料到,這個無意表現自己、隻愛啃書本和見了生人還不免有些羞澀的趙四姑娘,很快將會成為一顆明亮的紅星!

意想不到的機緣與轉折終於出現了。

這就是她與張學良的結識與相愛。

關於他們的初識和交往的具體時間和地點,人們的說法不大一致。不過,在大的方麵是比較接近的,這就是他們的結識是在1926年前後,地點是在天津,原來,“當時,北洋政府中有些達官貴人,嫌在北京過私生活有些拘束,便常溜到天津在交際場中品酒賞花,高歌酣舞,玩個痛快。一荻好奇,常到那裏看熱鬧。張學良的天津私邸在舊法租界三十二號路五十四號,三層洋樓,頗為精美。惟無天井,如集聚多人開盛大宴會,未免狹窄難容。他有時路過天津也小作勾留。一荻經大姐絳雪(即馮武越愛人)介紹,與之相識。一個豆蔻年華,一個英姿颯爽,互相愛慕,結成密友……一九二八年一荻赴沈陽入學深造,天津謠傳她已失蹤”③。

與此說一致、並對張、趙二人那纏綿悱惻的愛情作了更為生動細致描述的還有趙雲聲的《趙四小姐與張學良將軍》,其中談到:

舞會開始了。一時間花香鬢彩,酣歌妙舞,雙雙對對,裙帶飄飛。

偌大個舞廳,唯一沒有步入舞池的是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窈窕少女。她靜靜地坐在大廳角落一張供休息用的圓桌旁,一邊喝著茶,一邊手托香腮,觀看著人們跳舞。……她是隨其姊姊趙絳雪、姐夫馮武越一起來看熱鬧的。

趙四今天並沒有象那些名媛貴婦那樣,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寶氣,她隻是隨意在緊身衣外罩了一件粉紅色的百褶拖地紗裙,但這樣一來,卻變得更加醒目突出了。……

趙四在姐姐的陪伴下,默默地坐在一角,喝著姐夫剛剛送過來的飲料。但她無論何時抬頭,幾乎都能感受到從舞池裏流射過來的目光……趙四感到很討厭。

“姐姐,姐夫,我回去了。”

絳雪剛欲開口說服趙四,這時舞場上突然蕩起了一陣輕輕地騷動,人們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轉向了舞廳的入口處。

“你看,少帥來了!”

……張學良帶著微笑走入舞廳,他摘下軍帽,露出了一頭油黑的長發。副官們連忙接了過去,並上前幫他脫去了鬥篷,裏麵穿的是一身筆挺的白色西服,係著一條深底紅條的領帶,紅白相映,越發顯得英姿勃發,風度翩翩。

趙四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以致姐姐絳雪領著侍者端來咖啡,她都渾然不覺。

“少帥,怎麽不認識我了?”

一個穿著華麗入時、舉止風騷妖冶的年輕女人正一搖一擺地迎上張學良……

張學良望著她那故作嬌媚的樣子,眉頭一蹙,抬手將她胳膊輕輕地推開說:

“對不起,我有點事得出去一下。另外,我就便在這裏正式聲明,今後別總是少帥少帥的,請你們以後能真呼我的名字,或者幹脆叫我的官職也可以,但就是不要再少帥少帥的,這種稱呼我不愛聽!”

…………

“姐姐,張學良為什麽不願意人家叫他少帥呢?”

“他認為‘少帥’這稱呼是由‘老帥’因襲下來的,有點近乎‘衙內’,會讓人看低他,覺得他是倚仗父親的權勢,這是他最反感的。他主張人要自強自立,一切憑自身的才智!”

聽到這兒,趙四不禁對張學良肅然起敬,使她感到一種心靈的溝通……

“好哇絳雪,你竟在背後議論我!

絳雪連忙回頭一看,隻見張學良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後,她慌忙站起來,衝著含笑的張學良,尊了一聲:

“軍團長,您好!”

絳雪一麵恭敬地叫著,一麵在桌下用腳踢了踢趙四,示意她快點站起來。

趙四萬沒想到張學良會到跟前來,所以一時慌亂得很厲害。她怯怯地站了起來,臉羞得緋紅,低著頭隻管撫弄著身上的裙帶,嘴張了幾下,卻竟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張學良剛才並沒有發現趙四,直到趙四站起來,他竟被她那國色天香式的超人美貌所驚服了。……

“絳雪,這位小姐是你什麽人?過去怎麽沒見過?”

絳雪見張學良發問,連忙趨前一步說:

“軍團長,這是我最小的妹妹,排行老四,名叫綺霞。

因為她在讀中學,從沒到過這種社交場所……”

絳雪說到這,轉身衝著妹妹說:

“綺霞,還不快叫軍團長!”

“少,少帥——!”

趙四一開口,不知怎地叫出了張學良剛剛聲明最反感的稱呼,姐姐和趙四都有些緊張,可是張學良卻毫不介意,相反地,他恭敬地還了一禮,說:

“四小姐,您好!”

舞曲又響起來了……張學良將手伸向了趙四小姐,微笑著說:

“可以嗎?”

姐姐絳雪見張學良邀請趙四跳舞,她連忙走過去,剛想解釋說妹妹不會跳舞,但她的話音還未及出口,隻見趙四已默默地挽起了少帥的胳膊,雙雙飄入了舞池。④但關於張學良與趙四小姐的初識,也有另外的說法,這便是孫玉清的《張學良在台灣》、曹振中的《將軍手撥乾坤轉,淑女心期玉雪清——朱洛筠談張學良夫人趙一荻》以及張德榮在《紅粉知己——張學良和趙綺霞的愛情》中的介紹,前者說:

張學良一九二八年時任陸軍第三方麵軍軍團長,經常來往於北平、天津之間,公餘之暇常去由趙四小姐的哥哥趙道先任總經理的天津大華飯店舞廳跳舞,在那裏與趙四小姐相識,並一見鍾情。⑤

曹振中文章則說:

大約在一九二六年前後,綺霞的姐姐趙二和趙三已屆成年,開始參加社交活動,出入交際場所。當時有名的交際場所是蔡公館。蔡公館的主人,是張學良三弟張學曾的嶽丈,曾留學德國,頗有西洋派頭,經常在府內舉辦舞會,放映電影,邀請天津大家子女參加玩樂。經常到此參加娛樂活動的還有綺霞的六哥趙燕生,我的哥哥朱海北,還有湯國楨、朱光沐、張學銘、張學曾和張學良等。其時綺霞年紀才十幾歲,起先出於好奇,隨姐姐去舞場觀看,後來和張學良相識,很快成為朋友。此後有一年暑期,天津詩家眷屬子女多去北戴河海濱避暑,張學良、趙綺霞在那裏相會了,從此感情日益親密起來。⑥

張德榮對於張、趙之間這樁愛情軼事的記述,與孫玉清的說法比較接近,但也不完全相同,他寫得更為淋漓酣暢:

這天,趙氏三姐妹又來大華飯店跳舞。她們翩翩步入舞廳左側的休息室,隻見哥哥正同一位年輕的軍官談得熱乎。

趙道生見三個姐妹來到,忙起身指著她們向那軍官介紹道:“張將軍!請認識一下,這三位是鄙人的胞妹……”一一介紹過,又對三位妹妹道:“你們曉得他是誰嗎?他就是我常給你們講的少帥張學良將軍。”

張學良微笑著逐一同他們握手寒暄:“很高興結識你們……”

趙道生做了個請的手勢說:“張將軍,請坐了敘話。”

大家各自在沙發上坐下來。侍者端上咖啡放在茶幾上,躬身退了下去。

趙道生看了張學良一眼,滿懷敬意地問三個妹妹:

“張將軍是當代知名的愛國將領。為了反對日本對東北同胞的侵略和壓迫,毅然拒絕了日寇高官厚祿的利誘,決心擁護國民黨的‘中央政府’,現任陸軍第三方麵軍軍團長兼國民路程軍副總司令。張將軍很喜歡跳舞。今日你們能結識這樣一位舞伴,實在太榮幸了。”

大家正說笑著,有人來請趙道生去接電話。趙說聲“失陪”,起身出去了。這時,舞廳那邊傳來音樂聲,趙二急著要去跳舞,拽了趙三告辭了出去。室內隻剩下張學良和趙四。通過適才短暫的交談,張學良注意到,趙氏三姐妹雖屬一母同胞,風度氣質卻大相徑庭。趙二和趙三衣著花枝招展,但妖豔有餘,本色不足,給人一種輕佻放蕩和矯揉造作之感。趙四就不同了,盡管淡妝素裹,不施粉黛,反而透出一種天然的美來,而此種天然之美給人的誘惑力,又是那種經過著意修飾的美所望塵莫及的。更給他好感的是,這位四小姐不僅舉止文雅,性情溫和,尤其思想開通,言語間每每含著強烈的憂國憂民之意味,實可引為同誌了。這樣想著,心靈深處驀地湧起一股濃烈的愛慕之情。

這時的趙四,雖隻十五、六歲,卻已到了女子情竇初開的時期。她見這位張將軍果然英俊颯爽,結實健壯,眉宇間凝結著一種為常人所缺乏的勃發英氣,特別是談吐不俗,雖為軍人,卻無絲毫武夫的粗野之氣,正是聞名不如見麵了。更聽兄長說他是位愛國將領,不自覺地將他和嶽飛、文天祥等民族英雄聯在了一起,愈加景仰,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潮猛烈地衝擊著青春的心扉,頓感相見恨晚。正想和他談點什麽,忽見對方那犀利的目光,正癡癡地盯著自己,頗覺羞赧,雙頰立刻泛起兩朵紅雲,忙又低下頭,掩飾地用纖纖玉指捏弄著衣角。……⑦

看來,上述兩種說法都有一定的根據,具體情節雖有出入,而且也不排除其中的某些描述的傳說性質,但從作者對張學良和趙四小姐初識的心理和精神風貌的描繪來看,還是掌握分寸,嚴肅認真的。不過那時他們畢竟還是初次接觸,彼此都留下了好的印象,算是認識了,其他問題還是談不上的。特別是,那時候趙四小姐年紀還小,又正在讀書,更不善於交際,跳舞常常是隻跟姐姐或別的女友跳,連同男子跳舞(與張學良的一次跳舞算是例外)都還很不習慣,她哪會思慮什麽兒女情長呢。而這一點卻偏偏引起了張學良的注意:她那俊俏美麗的容貌,那烏黑深沉的眼睛,那閃動著藍色光彩的秀發,那嫋嫋婷婷的身材,以及那顯然還帶有明顯的孩子氣的異常天真純樸的個性,都使他久久難以忘懷。

但最初也僅此而已,其它的事,還都不可能提到議事日程上來。

然而,時間長了,接觸的次數多了,從正處於豆蔻年華的趙四小姐來說,感情不可能不發生變化。這首先表現在自從認識了張學良以後,她參加社交活動明顯增多了,膽子也比過去大些了,不再那樣羞怯、那樣怕見生人了,比如她不僅敢於大大方方地同男子跳舞,而且與親朋之間的一些青年男女也有了更多的交往。不過這些對她來說,總如過眼雲煙,轉瞬就全淡忘了,唯獨儀表堂堂、開朗灑脫、一向對她彬彬有禮的張學良,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那時他們見麵的機會並不多。因為張學良重任在身,軍務繁忙,盡管他愛玩,尤愛跳舞,但社交活動仍不能不有所減少。不過,隻要有他參加,趙四小姐也總是要來的。她來不一定就跳舞,卻仍舊喜歡當觀眾,並特別愛聽張學良談話,愛看他和姐姐們跳舞。他那穿著合體的白色西服的魁梧的體魄,那明朗、堅毅的臉,那劍一樣的濃眉,那如清泉般清澈明亮的眼睛,特別是那生氣勃勃、氣宇軒昂的神態,都使她產生了一種新奇的仰慕之情。而自從有了這種似水的柔情,她就常常變得焦躁不安起來,希望能夠經常見到他,同他跳舞,聽他講話。但當她冷靜下來,卻又暗暗責怪自己胡思亂想,因為對方對自己是怎麽看的,她全然不知,如果他並無此意,豈不成為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嗎?這,多不好意思呀!

當然,趙四小姐也清楚,即使張學良也有此意,他們的交往,也還是會有不少非議和阻力的。因為張學良比她大十二歲,並且他早在十五歲時,就與比她大三歲的於鳳至結婚了。這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在象張學良那樣的家庭,是不足為奇的。當年的蔣介石,不也是這麽小的年紀,就在溪口與年過二十的毛福梅結婚了嗎?但作為趙四小姐這樣一位大家閨秀來說,若是真的與他接近,同他交友,風言風語是少不了的,光是比較守舊的父親那一關,就難通過。從另方麵看,自尊心很強的趙四小姐,也決不是那種嫌貧愛富、貪圖享受、甘心屈尊去做姨太太的女子。她之所以對張學良有好感,是因為她對張學良的才華和威名,對他作為一個著名的年輕的愛國將領的敬慕,是他那英武豪爽的風度吸引和感動了她,但是,對那些有損自己尊嚴的事,她也還是決不會去做的。所以有一個時期,她思想上很矛盾,一度甚至認為這完全是不可能的,而把這個念頭置諸腦後,並盡量想把這個最早闖進她心中、使她最早受到一種新奇而又執著的情潮的衝擊,並體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初戀的甜蜜和痛苦滋味的男子,從自己的記憶中抹掉。

可是,這說來輕巧,做起來並不容易。因為愛情這個美妙的、往往帶有某種浪漫色彩的意念,是有它一定的特殊性的,人們一旦萌發了這種愛慕之情,想擺脫它或把它忘掉,那往往是一種很痛苦的事。有時甚至是物極必反,愈是壓抑它愈是要強烈地表現出來呢!

當然,話又說回來,如果張學良並無此意,或者發覺了她感情的變化,而疏遠了她,這個尚在萌芽狀態的愛情之花,也許會逐漸凋謝,印象會變得淡漠起來的。可是,使人憂慮的是,張學良也同樣忘不了她!這說來也怪,以他那樣的名望和家庭環境,與他有些交往的男賓女流不能算少,其中也不乏姿色豔麗的姣姣者,但對他來說,都不過是來去匆匆的過客,是從不往心裏去的,唯獨對於默默無聞而又天真純樸的趙四小姐卻另眼相看,一見傾心。所以他希望能常常見到她,教她跳舞,跟她說話,凡是她要去的場合,他必到場,並且興致極濃;反之,不管多麽熱鬧的地方,她如不在,那就大為減色,什麽都引不起他的興趣,往往是略事應酬,就早早退場了。很明顯,他們在相愛。隻不過彼此都還把它埋在心底,沒有說破罷了。有時候,當他倆單獨在一起時,張學良好象想對她說點什麽,卻又未說。他似乎顧慮重重,又象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有好幾次,他都是欲言又止,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感情。在趙四小姐這方麵,實際上也是有許多心裏話想向他傾吐,可由於這樣的事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自然更是羞於啟齒,指望她采取更主動的行動,那當然是不現實的。也許張學良終於領悟到這一點了,所以有一次當他們又在輕歌曼舞、餘韻飄颺的舞廳裏相遇時,他終於決心要把自己的心裏話講給她聽了。

“綺霞,請!”當第一支舞曲響起時,張學良就興致勃勃地與趙四小姐跳起舞來,並同她親密地交談著。“上次蔡公館辦舞會,你怎麽沒來呀?”張學良親切地詢問著,這天他顯得非常輕鬆愉快。

“學校要月考,我忙著複習功課哩。”

“啊,你真用功,怪不得人家都說你是女秀才哩。”

“哪裏,哪裏,他們淨瞎說。”

“瞎說,不,我看還說得不夠哩。”

“不夠?什麽不夠?”

“對你的印象和評價呀。”

“這又怎麽啦?”

“我直說,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

“你,你不僅是女秀才,人也非常……”

“非常什麽呀,非常調皮是不是?”

“啊,這……”趙四小姐打破沙鍋紋(問)到底,使得張學良不得不以實相告了:“嗯,調皮是有那麽一點兒,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而是說你人也長得非常美啊!”

趙四小姐很高興。但還是不好意思地皺了皺眉頭:“你也跟著他們亂說了。”

“不,這是真的,”張學良默默地望著她那略帶責備但卻顯得更加嬌媚的臉,喃喃地說,“怎麽,你不信?”

“不信。”

“啊,調皮!咱們認識時間不短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呀?”

“喂,可你這麽說,有什麽根據呢?”

“我的眼睛就是最好的根據。”

“不,你過講了。”

“哪裏,我向來是不會奉承人的。”

“可對我……”

“對你也一樣,我都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真的?”

“真的,請原諒,我還要說,你不僅端莊素雅,白璧無瑕,而且象一塊玲瓏剔透的璞玉,有一種天生的麗質,恬淡聖潔的美!”

“啊,你這是在作詩吧?我哪配呢?’

“不,你配,你就是這樣的。”張學良好象非要把她說服不可似的,一再向她坦露心曲:“其實,你不知道,這也正是……”

“正是什麽?你講呀!”趙四小姐看他話到嘴邊,又不說了,而且有時語無倫次,象是有些神魂顛倒的樣子,就孩子氣地說:“你今天是怎麽啦,是不是酒喝多了?”

“不,沒有,”張學良見趙四小姐興致很好,同她跳舞,已不象先前那樣拘束,而是顯得從容不迫,落落大方,現在她舞步輕盈,如風送蓮花,婆娑回旋,進退自如,飄然欲仙,所以張學良也更加興奮了。“其實,人不見得隻有喝酒才會醉呀,隻要跟你在一起,我也會陶醉的,這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嘛。”

“真是會這樣嗎?你剛才說:‘這也正是……’好象有話還沒說完,你還想說什麽,請繼續說吧。”心細如發的趙四小姐與張學良一邊跳舞,一邊仔細觀察著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這,對於一個才隻有十六歲的女孩子來說,可也真不容易呀。

“是的,我還有話要說的,不過……”張學良原本是個爽快人,不知為什麽,這天晚上突然變得有些吞吞吐吐了。

“不過什麽呀,有話就說嘛。”

“我直說了,你不會生氣吧?”

“我不生氣,我喜歡直來直去。”

“啊,這麽說,我是非說不可了?”

“當然。”

“啊,綺霞,請原諒我的冒昧。”張學良滿懷激情而又小心翼翼地說。人有時是很奇怪的,就說張學良吧,他雖然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將軍,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了,可是在這位名不見經傳的普普通通、比他還小十多歲的年輕姑娘麵前,卻有些精神恍惚、局促不安起來。而之所以會這樣,不正是因為他在深深地愛著她嗎?這對他來說,恐怕還是從未有過的經曆吧?不過,他此刻還是克製著自己,盡量謹慎地挑選著最委婉的言詞:“綺霞,是這樣的,我是說,你是我所見到的最有個性最可愛的女子,你身上的這些美好的東西,正是我夢寐以求的,也是我衷心愛慕的,我希望我們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今後常見麵,常在一起談談好嗎?”

張學良一席話,使趙四小姐感到無比的親切和溫暖,其實,這不也正是她早就想說而未說出來的話嗎?她哪會有什麽異議呢?但張學良是唯恐失禮的。看,他是多麽穩重呀!他說的這些,同浪漫小說上所寫的那種求愛、求婚的語言、場景是完全不同的,沒有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那些玫瑰色的氣氛,也沒有哥呀妹呀、死呀活呀那樣的海誓山盟,這與其說是求愛,不如說倒更象個大哥哥正以十分關切和愛護的態度在同自己的小妹妹談心。但趙四小姐喜歡他剛才所說的那些誠懇坦直的話,喜歡他這種自尊、也更尊重別人的態度。張學良雖然沒有什麽信誓旦旦的表白,也沒有什麽動聽的甜言蜜語,但她從他那容光煥發的麵容上,從他那滿含愛戀之情的目光裏,發現他對自己的確是深為眷戀的,一種令人沉醉的幸福感,使她的心不禁怦然跳動,臉也騰地紅了。

張學良不明其故,因問道:“綺霞,你怎麽不說話呀?剛才我說的你同意嗎?”

趙四小姐看他那誠惶誠恐的樣子,未開言卻先噗哧笑了。

這下張學良更納悶了,又問道:“綺霞,你笑什麽,是不是我太冒昧,說了不該說的話呢?如果是這樣,那就請你原諒……”

趙四小姐正欲回答,一支舞曲已經演奏完畢,該退場了,她從張學良手中抽出自己那由於分外歡愉而有點潮濕的小手,與他一同向外走去。她在準備離開他時,才羞澀然而也是很嚴肅地回答了他的問話:“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高興。你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你說的我全同意。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既然象你說的,我們要成為誌同道合的很好的朋友,那我這一生就不再交第二個男朋友……”

這天晚上,當張學良驅車返回住地時,夜已很深了,當時萬籟俱寂,星月迷濛。由於他又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特別是他終於聽到了趙四小姐如此動情的回音,他怎能不由衷地感到喜悅和興奮呢?透過潔白的窗紗,他凝視著星漢燦爛的夜空,一個時期以來的動蕩不定的局勢,他的家庭和他個人二十多年的坎坷遭際與歡欣,猶如奔騰不息的激流,又一齊湧上心頭,使他久久難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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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陸靜嫣、李蘭雲、吳靖:《草長鶯飛春暮懷人風雨江南——懷念在台灣的趙一荻四妹》,載1983年11月19日——12月24日《團結報》。

② 肖涵:《西安事變中的四位女性》,載《名人傳記》1986年第2期。

③ 王益知:《張學良外紀》,載《社會科學戰線》1985年第3期。

④ 趙雲聲:《趙四小姐與張學良將軍》,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1986年10月出版。

此係摘引。

⑤ 孫玉清:《張學良在台灣》,載《新觀察》1985年第2期。

⑥ 曹振中:《將軍手撥乾坤轉,淑女心期玉雪清——朱洛筠談張學良夫人趙一荻》,載1983年11月19日——12月24日《團結報》。

⑦ 張德榮:《紅粉知己——張學良和趙綺霞的愛情》,載《名人傳記》198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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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11i發表於 2014年01月04日,歸檔到目錄現代名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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